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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第1页)

  王朝佐是刚刚年过而立,穿得还是出海时的冬衣厚袄鼓鼓囊囊,将本就很高的身量撑得更加魁梧,倒是言语神情看上去老实巴交,在官厅里对陈沐赔笑道:“俺也不敢去,就将两船席子卖他,叫他卖去。”  “老爷恁可得信俺,那些倭兵甲具真是拾来的,离了朝鲜往东靠岸航着不知走了多远,在岸边见一小船搁浅,俺们壮胆停靠前去救人才知道是艘倭船,船桅被打断,船上倭兵死了怕有好几个月。”  “倒是岸边有个小屋,活了俩倭子似野人般,见俺们拔刀便砍将上来,俺上岸一行壮男十余,不能叫他杀了,便合力棍棒将其击死,屋里寻到这些甲具,唯恐后头海上遇险,便带在船上。”  “俺虽无关防,沿途所遇卫所盘查,都是乖乖和盘托出,不曾偷奸耍滑,这才平安抵达此处。”  说着,王朝佐露出些许害怕,却还是梗着脖子道:“不论杀倭还是无印出海,皆俺一人为首,老爷要杀,杀俺一人,好过牵连旁人。”  陈沐缓缓颔首,不是他轻信王朝佐,实在是没什么好怀疑的,倭国四处战火这是实情,他比谁都清楚,何况发式、装束、言语也很难做假。  至于那个倭兵,陈沐部下的亲兵检查了船上甲胄军械,都是些寻常足轻所用破刀烂甲,铁炮也没有火药与弹丸,铳管子缺少保养里头都生锈了。  十几个壮男碰上自幼习武兵甲精良的武士兴许一个照面被砍翻俩人士气就被杀白了,但碰上同样百姓出身的足轻,还是相对满足温饱的商贾人家齐鲁壮汉,被收拾掉也不奇怪。  听到王朝佐最后的话,陈沐笑了,道:“你运气好遇上陈某,敢在我面前说着话的人不多,回头会有商务局的官吏给你们登记,想回去了也找商务局开证明即可。”  “初来乍到,我看你是有担当的,你们这四船人,就由你代管好了,东边峡谷与海上都还在打仗,没事不要远走,就先落户在这,你意下如何?”  “陈,陈……”  王朝佐听见陈沐的自称突然愣住,他没想过眼前的人是谁,只知道是个比牵熊百户还大的官儿,先前别人称帅,他也只当是总兵官之类的军将。  但此时听到陈沐自称陈某,言语上又显然是一切的掌控者,一双眼睛就直了起来,哐当一声拜倒在地,道:“俺不知是陈道君在上,去年山东的年景就不好,多亏舰队远征才叫俺的营生有了起色,草民拜谢道君啊!”  陡然间发生的变化让陈沐的嘴角一抽一抽,这算什么……感谢我远征为大明朝创造了几万就业岗位么?  “好了,起来吧,你要是没什么意见,就让你这一百多人落户县中,你们在这挑一块离港口不远的闲地,每户按丁口,少的开垦二十亩、多的开垦五十亩,认耕认种,眼下打仗也顾不上种地,你的人就给我编些草席吧。”  王朝佐来的正好,陈沐需要草席来盖阵亡旗军,当地百姓也需要草席来睡觉,西班牙的掠夺式殖民并未给当地百姓带来更好的生活,恰恰相反,将原住民推到死亡边缘。  在过去,崇尚战争的阿兹特克人几乎全民皆兵,每个成年男子都要接受军事训练,但天花与战争使他们的族群、教育断代,他们如今除了向神祷告外什么都没有。  “草席?”  王朝佐作为从业者不难想象这些草席的用处,他抬起头看着陈沐,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官军战事……草民多嘴了,道君要多少张草席?”  陈沐并不知道,随闽广商贾与海军向北一年一度地京运,他的名声已在沿海之地传播开来,人们对他了解不再仅限于开拓海疆,还有更多的边角消息,比方说龙虎道君这个名号。  因为市井百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他的官衔不是总兵、总督这种,亚洲经略又还未传遍沿海,人们对他的官职认知依然停留在南洋大臣、东洋大臣、北洋重臣这种奇怪的官号中。  陈大臣?  感觉像皇帝的专有称呼。  故而,人们更乐于以道君这个听上去怪力乱神的名号来称呼他。  “我们的战事非常顺利,陆地上的战争在半个月内就能结束,把心放到肚子里,这儿已经是大明的土地了。”  “但是战争总会死人,我并无足够寿材,时间上也来不及准备,只能备上一具草席、一壶陶罐,你先照着一千张去做吧,有什么事就去找邹县令,他能帮上你的忙。”  陈沐说着就已经起身,因为他的亲兵在耳边告诉他除前线的付元外,余下几名将军都已赶到楼上指挥室。  他最后经过王朝佐的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难言喜怒,轻声道:“保护好你的宗族乡亲,一场新的战斗要开始了。”第九十一章情报  陈沐迈着大步走入议事厅由亲兵推开的两扇带着巴洛克风格复杂装饰的门扉,目光越过长桌两侧起身行礼的将官,尽头的墙壁摆放着三位一体石雕,让整间屋子充满宗教气息。  他问过港口过去服侍税官的混血原住民,这过去是税官的餐厅与宴会室,在每年这个时候招待来自新大陆南部的商人与船长。  当然,在更久远的时代,这里主要用来招待从菲律宾返回的王室大帆船贵族们。  这是西班牙庞大帝国至关重要的两条航线,都在陈沐手中湮灭,只剩这座西班牙风格的港务官邸象征着这里曾经的宗主国。  绕过长桌站在主座旁,室内长桌两侧的将官拱手行礼,陈沐还礼后坐在亲兵拉开的椅子上,众将依次落座,身后自有抱着舆图筒的亲兵悬挂在墙壁上,刚好遮住三位一体雕塑。  “林将军派人传来书信,他麾下三百游击旗军在发现贝尔纳尔出兵后前往墨西哥城,此时仍旧尚未传回消息,有两个可能。”  “要么他们正在进攻防备空虚的墨西哥城,不论以渗透还是强攻;要么他们已经被西班牙人的留守兵力围歼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陈沐话音刚落,邵变蛟笑出声来,被次座的邵廷达瞪了一眼立刻收敛,莽虎将军这才对陈沐抱拳道:“大帅所言极是。”  这句话真的让黑云龙等人哄笑起来。  “干啥,这可是实话,就算墨西哥有守军,守将也眨眼被游击兵打死了。”  陈沐勾起嘴角,专门把杀将铳与普通鸟铳区分开来就是这个目的,以在训练中选拔出掌握专业技能的杀将兵,另一方面使用普通鸟铳的则是大量、俗称的线列步兵。  当这种规矩定下成为帝国常识,对增强国家兵力动员能力有很好的优势。  至于狙击手本身,其实并不是多大的创举,这个时代早在他之前,不论欧洲诸国还是奥斯曼,都在战场上出现过进行精准射击的狙击手,甚至火枪的出现本身就是用于精准射击的。  欧洲面对早期火器精准较差的情况,选择以方阵与数量弥补,奥斯曼帝国则走上另一条路,提高精准与射程。  奥斯曼火枪的性能非常优越,在十几年前的马耳他之围中就有担当狙击手的士兵在战壕中出现。  只不过并没有狙击手这个概念,他们更像战壕中的散兵,那些苏丹近卫用火绳枪在围城封锁中远距离精准击杀守军,守军的记载是一天几十人被射杀。  但对陈沐来说,他的精准射手在武器名字上就已经将用途表达地很清楚了——杀将。  装备琉璃望远镜的小伙子们要对得起使用兵器的高昂造价呀。  而东洋远征军中装备杀将铳最多的就是林满爵部,三百人派遣至墨西哥城,至少有三十杆杀将铳,谁受得了?  “那三百游兵先不去管,林将军传来消息,他有九百个好手驻扎在西军身后十里,目下已向黑云龙部留在银城塔斯科的骑兵传信,希望他们前去驰援。”  陈沐看着黑云龙这个‘大侄子’,尽量不让自己的眉毛挑起来,道:“你在塔斯科还留了骑兵?我还以为都撤回来了。”  “回大帅,本来我没想退,不过邵帅说要过来袭击港口,正逢当时我将银城敌军吓跑,便占了那,撤退时留了六十骑,当个哨兵。”  黑云龙想起留在塔斯科的六十骑就气得心里不顺,偏头道:“这个贝尔怂的,就那他也不敢去攻,要是阿总督给他走漏消息,他能在墨西哥守到明年!”  “卑职附议。”  被瞪了一眼消停一会儿的邵变蛟抬手道:“埃雷拉军团白马覆灭一战,贝尔纳尔就被咱吓破胆了。”  “吓破胆,我更愿意接受他有自己的事需要考虑这个想法,防守于他而言是明智的,尤其在他的国王并未明确表示要与我们开战的情况下。”  陈沐也发现自己这大侄子在打了一场胜仗后有点狂,面对邵廷达投来无可奈何的眼神,出言提醒了病秧儿一眼,随后抬手示意赵士桢说话:“说一下情报。”  赵士桢觉得自己到现在担当的依然是陈沐的私人书记,他自嘲地无声轻笑,掀开面前笔记本,顶着一双没睡够的黑眼圈向众将说道:“西军大将可能为首领贝尔纳尔、副将赫苏斯,我们的画师根据西人俘虏口述画出画像,发下去。”  赵士桢身后的军府书吏将一叠画像发给众人,赵士桢道:“西人口述、画师手绘、匠人刻印,三道工序都不准确,画像可能只有三分相似,目下所知贝尔纳尔为年轻将官,常穿黑漆金线铠甲斜跨红绸;赫苏斯有披肩长发,仅此而已。”  “战场上如能观察到疑似二人的敌人,望诸位将军务必以一切手段先将之冲杀击毙,以奠定胜局。”  赵士桢拱起的手放下,起身走到陈沐身后的舆图,比划着说道:“现有情报,西军近万兵力甚众,为我军两倍有余。”  “我部有大帅亲军千余,步骑皆全;步兵近两千、骑兵八百,但好在于敌军腹背亦有林将军一支九百游兵。”  赵士桢说着低头看了一眼笔记,道:“据林将军传报,西军但有两千杂兵与上百铁骑混于其间,后阵人员繁杂,商贾、杂役、妓者皆有,且辎重混乱。”  “而与西军交手过的付将军与邵帅则提供另外两条情报,一为西军中部分使用弓箭缺少甲胄的土民弓手,士气旺盛但战力不佳;二则西军铁骑战力甚强,即使落马亦有以一当十之能,要防备他们集结践踏我阵。”  “还有一条。”赵士桢说着合上笔记递于从人,袖手道:“我军现修建工事在出击时会成为阻碍,官道两侧密布铁蒺藜不能通人。”  “我军出工事有二百步狭窄地段不能散开队形,一百户骑、步、炮依操典列阵快速通过分别需二十六息、二十六息、五十四息,望诸位将领做好准备。”  “除此之外,在下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万望诸君旗开得胜,赵某已经不想继续坐在官厅之中听炮响了,待得胜进军,赵某愿为诸君押送粮草,一直送到墨西哥!”第九十二章守御  阿卡普尔科还是要留人守备的,尽管不希望邓子龙出现什么意外,但万一海战输了,陈沐不想轻易地将这座有自己庙的村庄丢掉。  所以他挑选的守将是个副千户,原赤兔号的船长,林琥儿。  陈沐观察林琥儿的履历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南北二洋合在一块,就没有谁接受训练的时间比他长。  为提高旗军与下级旗官的军事才能,以应对过去全然不知的世界局势,南洋军府在与广州讲武堂的协作中一直保持着一个很好的传统。  比方说邵廷达部去打白古之战,战役结束后作战情况与战事中缴获的新兵器会送去广州讲武堂存档,由致使老将、留任毕业学员与新学员一同加以分析研究,一月之内拿出结果编撰成册,发于南洋军府。  南洋军府在战册印刷,一月之内发往各地卫所,各地卫所未参加作战的留守各级将官再用一个月的时间加以学习,整个过程为三个月。  第四个月,学习的正职军官将经验与收获教授给留守时带兵的副职军官,随后两个月推往各自部下。  整个过程大概需持续半年,这种步骤的目的是为了让幅员辽阔作战范围分布极广的南洋军府旗军能保证战法与对敌人的了解不过时,至少保证在半年之内。  传统是个好传统,不过陈沐离开南洋之前,这个举措基本上没顺利执行过。  大战太多、作战密集,根本来不及学习,正副军官轮着被召集学习都轮不过来,这也是陈沐喜欢用老将、偏心眼造成的结果——打仗的那几个一直在打仗,没仗打的部队一直没仗打。  林琥儿则属于其中佼佼者,履历甚为惊奇,从军五十九个月,自新会千户所普通旗军到官拜副千户,唯一的战功是乂安之战手下炮兵轰出一炮撂倒一头战象。  其他的升官原因让陈沐看起来都一脸懵逼,感觉像这个叫林琥儿的给自己塞钱了才能升官,而且还得是塞好多钱那种。  ‘从军十六个月,吕宋扩三卫,新会旗军林琥儿操练勤奋,升小旗官?’  ‘任小旗第三个月,立宗藩旗军需通吕宋语,升试总旗协练宗藩军?’  ‘吕宋南卫左千户所试总旗第六个月,练兵有术调任苏禄北卫,升总旗?’  ‘参与林来之战,船舰掉队同行旗军入夜方登岛岸边休整,次日清晨官军占领全岛?’  ‘乂安之战标下炮兵小旗击毙战象一头,赏银。’  ‘调任北洋升百户,任赤兔号船长,巴尔塔海战船舰被射石炮击沉,成为海战中唯三被击沉船舰的船长之一,战中击沉敌舰一艘,受邵廷达之命暂领副千户统管伤兵。’  这人得交多好的运气,从一干讲武堂毕业天子门生中脱颖而出,一没战功二没靠山,区区不到五年半路入伍升至副千户,甚至陈沐怀疑他可能一个人都没杀过。  这是个神仙吧?  而且最神的是什么?  是自从与西班牙开战后七百余伤兵当下全部聚集于阿卡普尔科,绝大多数伤势已接近复原能够继续投入战斗,陈沐打算从付元部下抽调健康旗军补满千人,成立整编千户部,镇守港口。  伤兵中官职最高的是两个副千户,一个是林琥儿,另一个副千户则在战斗中撞到头脑性情变得狂躁——没得选,陈沐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名册上勾选了林琥儿的名字。  林琥儿收到这个消息时还是在睡觉,聪敏好学的他在负伤的这段时间里一直跟军医陈实功屁股后头,学了一手医治外伤的好本领,其间还接替解剖解得精神不太正常的刀手开了一段刀,他的刀法还不错。  昨天夜里,前线又送来一众伤兵,军医忙活了一宿,他也跟着一宿没睡——他是个正常人,海战所受的伤也不过是砸得鼻青脸肿,早就养好了。  别的伤兵像他这种情况都直接召回原部继续作战,可他没有原部队,邵廷达早先的命令就是让他率领伤兵,到阿卡普尔科还是当伤兵头子,没有编制,官位又太高。  就算是陈沐也没法直接给他变出五个百户部让他统率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身的本事正没地儿发扬呢,就戴上军医袖忙了一宿,白天才合眼,没一会儿就被部下又是满脸喜色地叫醒。  为什么说又?  “将爷,这都第三次了,喜事儿呀,您又升官啦!”  迷迷瞪瞪没睡够的林琥儿满眼血丝,用力眨了几次眼这才奋力清醒过来:“又?”  还是部下那个年过四旬的总旗官,炮兵小旗出身,乂安放翻战象那一炮就是他打的,早年跟同旗打仗磕掉一颗门牙说话漏风,笑起来嘴上也黑一块,着重道:“又!”  说着,老总旗将书信递出,指着上面跳过上官名字,一字一顿念道:“整编守御千户部,千户,瞧这大印,亚洲经略。大帅把官袍官印将军剑都送来啦!”  林琥儿叉着两腿坐在地铺上,俩胳膊搭在膝盖上揉着脸面哈欠连天,神色平淡地结果书信,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看后面自己还是百户时部下剩的仨瓜俩枣旗军端着漆盘立在后头,眼神扫过官印、官袍、战剑。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以冷静到奇怪的语气道:“给我打盆水,洗面。”  与他的平静刚好相反的是老总旗高兴地蹦起来就能把房顶掀了,塞炮筒子里不用点火就能自己跑到西军阵地上去,当即点头应下,返身麻溜儿唱道:“好嘞!”  不一会儿,水打来,林琥儿神态自若地一把一把洗着练,洗着洗着突然撑着木盆边沿不动了,总旗问道:“将爷,怎么了?”  林琥儿像跳大神般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屋里兜转两圈,出门看了看正好的阳光,透过村落的林荫,几支驻守的军队正在调动,武库的门也开了,马车拉着军备向东移动。  新任守御千户部的千户回到屋子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崭新的官袍,对总旗幽幽问道:“我以后是不是不能睡觉了?总这么升官,我心里很不踏实啊!”第九十三章太一  万历六年五月十八日,新大陆西海岸燥热的空气仿佛能引燃一起,明朝东洋军府与新西班牙捍卫国王荣耀与土地的贝尔纳尔军在整个西海岸经历漫长对峙后全面开战。  也同样在这一天,自西班牙直布罗陀驶来的庞大舰队经由古巴哈瓦那驶入墨西哥湾,气派的西班牙大盖伦船上阿尔瓦公爵指派穿戴整齐盔甲的贵族乘坐小船靠岸,命令港口骑兵向二百公里外的墨西哥城发去消息。  “在见到贝尔纳尔之前,我与一万名来自马德里的战士不会登陆,他必须在一周内给我合理的解释,究竟事情为何发展到与明国开战这一步。”  老当益壮的阿尔瓦公爵已经做好准备在船上再漂泊一周,以表达王室对贝尔纳尔的不满,他对身旁跟随的小贵族说道:“国王陛下让我来解决与明国的问题,在我们启程时葡萄牙人的军队也正在准备启程,我们要逼迫陈沐议和,然后发兵里斯本。”  兵力上的捉襟见肘令老公爵心急如焚,帝国处处糜烂,甚至连调集两万军队都变得极为困难,甚至无法在短时间里凑出能让另外一万军队远渡大西洋的海船。  不论是等待塞维利亚、巴伦西亚的港口新造战船还是直接从尼德兰调拨都等不急,偏偏还要四处用兵。  国王为他准备的另外一万军队只能散布在塞维利亚与梅里达之间,以求等他的船队返航进攻里斯本时能在一个月内攻破边防占领里斯本。  顺利的航行让每一个水手与陆军都诚心实意地感激神明恩赐,大半航程顺风让他们的航行时间缩短了至少一周,甚至到现在由四十条船组成的舰队中还没有几个人患上坏血病。  之所以没有几个,是因为有人在上船前就已经有坏血病了。  旧大路的贵族对新大陆的一切往往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慢,尽管他们吃穿用度都离不开新大陆,可傲慢依旧。  被派遣登陆的小贵族也不例外,带着头顶铁盔的扈从与单衣麻袍的仆人,划着一艘小艇趾高气扬地在登陆后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这座最早被征服的港口。  因为没人来迎接他,更使得小贵族对此感到不满,以品头论足的口吻连带着将在这里工作的西班牙人评价为‘懒惰的’、‘不忠于职守的’蠢货。  耐着性子叩响港口居民的房门,询问这的人去了哪里,却被紧闭房门的混血女主人告知港口所有能拿起兵器的男人都被征召去和占领墨西哥城的敌人作战的答案,令小贵族背后的凉意从脚底冒到头顶。  “墨西哥城被占领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阿尔瓦公爵再顾不上什么矜持,在短短三分钟里下达无数条命令。  身披重甲的西班牙轻骑兵自道路向西方的墨西哥城方向侦查,以确定前线作战情况;四个步兵连队、三个火枪手连、一个骑兵连入驻港口修筑工事,还派出两队骑兵向南北方向的城镇与归附印第安人部落下达征召命令。  除了港口加强防务,阿尔瓦公爵同时还向西印度群岛派去船舰,古巴哈瓦那与圣地亚哥、牙买加的西班牙城、海地岛、圣胡安等城市发去戒严命令。  “一周,一周内我必须知道墨西哥城的情况有多糟!”  在征战数十年的西班牙老将、同时期最杰出的司令官看来,墨西哥城陷落的情况对西班牙非常不利,甚至还不如直接在谈判中把这座城送给明朝。  这就好比林道乾的凤凰港或麻贵的麻家港被袭击,对大明京师而言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一旦吕宋马城亦或军府卫岛被攻陷,消息传至京师立刻就不一样了。  既无上帝视角还受限于传播过程中的时效性,对阿尔瓦公爵来说,墨西哥城沦陷就意味着他必须将掠夺沿岸一切属于或不属于西班牙的城镇,把所有财物、人口、武器装备转移到西印度群岛上去。  如果墨西哥城都沦陷了,那他这一万军队即使全部填入新大陆也不能解决问题。  眼下能决定这一切的,是他对局势的判断力。  有趣的是阿尔瓦公爵同样选择港务官邸当作临时的指挥所,对敌两军的指挥地点都在这座建筑中,建筑风格、颜色、布局几乎完全相同,只不过一个在西海岸,另一个在东海岸,相隔五百公里。  阁楼上挂着过去港口主人祖先的侧身画像被取下,反扣着摆在阿尔瓦公爵面前,这幅绘于十三世纪西班牙卡斯蒂利亚王国时期的画像比人们想象中还要名贵得多,不过此时此刻,它只是老公爵的一幅画布。  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老公爵闭上双眼,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战火熊熊的突尼斯港口,那是他作为查理五世麾下司令官远征时最深刻的记忆,随着突尼斯港口的模样逐渐清晰,老公爵手上不停,在装裱半身像的背面木板上画出准确的新西班牙道路图。  这是亚里士多德的联想法,流传过整个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期基本上快要被遗忘干净,如今除了一些家学渊源的贵族在年幼时曾以古老方式受训之外,只剩下一些异端以新的方式使用。  比方说受东方哲学影响视‘太一’为万物之源的新柏拉图主义者与实属异端的赫尔密斯密教信奉者们,他们把星图来作为助记图像,以此也来加身自己对宇宙的理解。  当道路图被绘出,很快阿尔瓦公爵就得出结论——明军攻陷墨西哥城,说明阿卡普尔科、巴尔塔港、塔斯科城与德克雷塔罗中必然有三座城被明军占据。  而他面临的情况则是必须要先收复庞大且人口中多水路繁杂的墨西哥城,才能继续在其他几座城镇与明军进行拉锯战。  尽管心急如焚且议和是必然,但阿尔瓦公爵已经给自己立下坚定目标——议和绝不是投降,他不但不会投降,还要在议和的过程中从明军手中依靠军事手段夺回几座已被占据的城市。  好在,登陆的第二日,由西面传回的情报证明了事实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第九十四章配角  明军确实占领了墨西哥城,而且这样的战绩并未落入任何知名将帅囊中。  恰恰相反,夺取新西班牙首府的恰恰是一帮无名之辈,三百名来自广东、福建、湖广三省交界平远县的游击旗军。  他们的首领叫曾习舜,身居多职,拥有不少荣誉称号,诸如平远县乡勇千长、忠武校尉、广东小林营副把总等等,还是近年来流传沿海最火热的话本《南洋英雄志》中的配角。  书中‘平远五虎’林晓、曾习舜、韩金环、陈玉汉、林大源五人在林来大帅林满爵麾下奋勇作战,克敌制胜,厉害极了。  实际上曾习舜真正登上林来岛,战争就已经快结束。在登岛前他就被林满爵派遣离开船队回去搬救兵了,未在那场战斗中斩杀任何一名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