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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第1页)

  正好腾骧左右卫的旗军都被陈矩带着走了,剩下仨瓜俩枣勾军勾了一年都没勾上多少,这次万历不勾军了——直接从京营调。  “对了,京营这次核查缺额四万多,朕若再抽走两万,便缺近七万,何况这事内臣去查朕不是很放心。”  万历对骆思恭说道:“你回去了,悄悄派缇骑去探,将各营哨、各卫所兵额全部探明、老弱病残情况报回给朕,切勿走漏风声,你可知道?”  这算是锦衣卫的老本行了,骆思恭当即抱拳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将此事办好!”  倒不是小万历信不过宦官,这天底下他最信任的就是宦官与锦衣,但这种事不是相信就能决定的。  一个人可以不收受贿赂、两个人可以不受人劝阻,但派出去的人多了,又不是稽查京营缺额的使命,他们难保会在回报兵额上说谎话。  如今换了缇骑去做这件事,将来得到的回报很有可能是另一个数目。  小万历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依照其他卫所的缺额情况,他觉得京营有可能只有二十万兵力。  而这二十几万人里,有没有十万是适合当兵的青壮之人,万历自己心里也不知道。  这都不符合他心中对军队的概念。  从小到大,他看的是南洋编出来的战策兵书,那里面随随便便一支军队,除陈沐本部,混编的宗藩军都有正规军与精锐在战场职责上明确区分。  非常明显的就是少部分精锐辅以大规模正规军,以编为战场上的主力军队。  在那些军队里,分强弱、分精俗,但正规军只是看起来弱,选的是南洋体魄健壮符合规定的年轻青壮,同样都受过最短半年的长时间训练学习,区别强弱的只是他们的装备是否精良,是否使用当世第一流的火器罢了。  那也是万历理想中的卫所军,充满活力,装备胸甲、笠盔及鸟铳的年轻旗军。  受财力所限,他们装备、体魄、火炮可以比最好的军队差一些,但士气与训练程度必不可少。  因为万历看过南洋军太多战例了,令人失去优势的往往不是一次或几次作战受到致命打击,而是士气低下一触即溃的逃兵。  一旦战场出现第一批逃兵,后面便可能一座座城池都被拱手相送。  国家是不能由那样的军队来保护的。  万历长久以来考虑的事,便是裁军,由京营开始,先裁撤五万人,剩下的仍然没治就再裁撤五万,直至风气变好、直至慢慢勾军、直至东洋舰队一期旗军退役返回。  当然他想的不是完完全全地裁撤所有卫所军,那些世代旗军虽然打仗的本事不行还特能跑,可一旦完全裁撤必然会难以维持生计,能让他们继续生存的条件就是必须有田地。  所以新明州与亚州是好去处,只要给田,那些半兵半农的旗军就能带着家眷好好生活,朝廷冗兵的问题也能得到解决。  要想做成这一切,万历就必须从招募精兵、训练强卒开始,至少让他们在对抗可能发生的袭击时能保护边境线,然后再说缓缓裁撤军兵的事。  否则这便是痴人说梦。  骆思恭走后,小万历撑着胳膊爬上船桌,趁四下无人躺在甲板上,仰头望着吊着的宫灯,微眯着眼徜徉在幻想的海洋中。  他在幻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再去一趟天津北洋,能再乘坐庞大战舰在海上随意航行,同时他的脑海中也不住思索着,万历号依照航速现在应当航行到哪里了呢?  就在万历皇帝幻想的同时,内阁收到来自南洋的信报,信上说跟随万历舰出海做使者的双林舰已受命返航,船上带着来自美洲的动植物。  小万历能感觉到,朝廷在亚洲的开拓可谓可喜,国内的问题可以从国外找解决办法,他对这种感觉比谁都清晰!  不过等他迷迷糊糊的看到一路快马快船送到紫禁城的货单,最让他高兴的事发生了,不单单是来自亚州数不胜数的珍奇货物,尤其在信件最下面,是陈沐就参天良材难以输送的库中,以及亚州修朝天宫的建议,小皇帝有什么感觉?  看得他心里痒痒极了!  “这是不是说……朕有机会去亚州啦?”第一百七十一章蛮牛  万历六年秋天的北京只下了一场雨,但天气还是眼看着就冷了下去,承天门下车马川流不息,戎装的皇帝在大臣簇拥下坐在前门城楼上,笠盔下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不住地瞄向左右。  名为首辅实为摄政的张居正坐姿端正,呼吸间突出两道淡淡的哈气,官袍平整无一丝褶皱,他收回望向城下拴着铁链缓缓行走巨大野牛的目光,余光顺着皇帝的眼向下看去,最后看到自己的官靴。  当他稍显诧异地转过头,发现皇帝的靴子时,他转头向从人小声说道:“给陛下拿个脚垫。”  大明环游世界的舰队还在亚州停靠,双林舰被当做货船派了回来,不过皇帝身后侍立的冯保心中无半分不喜,他的船为陛下运回世间难寻的良材美木,并作为官府回归的旗舰载入史册,这令掌印大宦官无比荣耀。  今日的起居注第二句,便是双林舰返航使者抵京。  皇帝在听说这消息时正在御马监同宫内少年带刀官驰马骑射,连戎服都未换便下便命司礼监传下旨意,召内阁六部臣僚登上前门观礼,说要带大臣看看东洋送回来的奇物。  为保证威仪,皇帝坐在大一号的椅子上,他的椅子比旁人都要高些,尽管穿着比常服要宽大些的戎服,还是显得比别人小了一号,尤其罩袍下摆露出的云头黑皮靴,因为够不到地面,两只脚丫在椅子边不停晃着。  皇帝的打扮像个锦衣都督。  铁笠盔蒙着一层深蓝色天鹅绒,拱起的圆顶下有一圈银质包边,额上的帽檐也用白银镶着一颗来自海外的红宝石,左右用吕宋金饰出双龙,保证天鹅绒平整的同时增添美观。  在陈沐离开后,大明的军服开始在北洋范围外受到缓慢的影响,繁荣的海洋贸易带来人们追逐财富、追逐新美学的变化,但这种温和的变化决定了不是全盘接受来自南洋或北洋的审美,而在本土审美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人们试着欣赏立体、贴身带来便捷行动的优势,同样不愿摒弃宽松带来的舒适感与自由。  这一盛行于万历时代的着重特点影响最大的地方就是军服。  比方说万历的军服,胸甲内的立领军装是紧身的,但这并不妨碍小皇帝在胸甲外再穿一件无袖薄绒团龙罩甲,把除了厚皮臂缚覆盖的手臂外所有甲衣都隐藏在宽大的罩甲内。  脚凳被宦官取来垫在脚下,小皇帝终于不用再晃荡小腿儿了,向老师投去满意的赞许目光,扬臂指向城楼下,道:“好大的蛮牛!它没有角?”  侍立在皇帝另一旁稍稍落后冯保的是追随陈矩一同去往东洋的神机营参将骆尚志,年轻参将借此机遇得以同皇帝高官同登前门城楼,如此殊荣令他感到紧张,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答话。  直至冯保轻咳一声,如座云端的骆尚志才连忙上前拜倒,拱手垂头道:“回陛下,这是东洋军府送回六头蛮牛中最大的一头,在船上不敢喂饱,稍瘦了些,体长一丈零七寸、肩高六尺五寸,重一千九百四十二斤。”  “这还是瘦了?”  小皇帝扬着笑脸露出极大兴趣,道:“亚洲都用这么壮的牛耕地么?”  “耕,回陛下,蛮牛不通人性、性情凶猛,不能耕地不善驱使,但肉质精瘦软嫩,亚洲多有土民以其为食,可产出上好的骨皮,皮质最为厚实耐用。”  说着,骆尚志自身侧取出一只漆盒奉上,待侍从宦官取过向万历皇帝展开之际,骆尚志才出言解释道:“这是东洋军府在麻家港所设军服厂献给陛下的牛皮鞋底,厚底防寒装有足钉,冰雪之上如履平地。”  小皇帝看着漆盒内的两大片在厚实皮底上加着小钉的大底笑出声来,这东洋军府有意思啊,漂洋过海给皇帝送来一双皮鞋底!  宦官拿着鞋底,皇帝看了又看,最后点头道:“好,朕收下了,这蛮牛运回六头,朕听说里面还有一双小牛犊?”  骆尚志点头道:“回陛下,舰队自常胜县起航时运牛三十头,但航行路远意外多发,抵达岸边便仅剩这六头了,确有两条是小牛犊,陈帅说要用蛮牛与耕牛配种,兴许会配出更强壮的耕牛。”  “三十头,就剩六头啦?”  小万历暗自咂舌,想问朝天宫情况的心思被咽回肚子里。  他在心里想呀:这三十只万历装船,送到那边只剩六只,可他只有一个人,那送到那边究竟是活万历还是驾崩的死万历呢?  被自己吓得心有余悸的万历皇帝不住摇头,俩胳膊肘撑着椅子扶手把在一起,口中不住喃喃:“太危险啦,太危险啦!”  突然想到什么,小脸儿一虎,道:“你们是不是故意吓唬朕,那么多人去多少到多少,走多少回多少,怎么三十头牛就剩六头……是不是谁路上饿了,把靖海伯送给朕的牛犊都吃啦?”  骆尚志垂着头听这话心里一咯噔,确实剩下二十四头野牛都被吃了……不过不是皇帝想的这样。  “陛下,牲畜与人不同,稍后还有巨龟,三十只巨龟装船运抵天津还剩三十只,那些小的火鸡、大鹅倒因天气变动有些损失,但也不大;人只要在船上吃好喝好,没什么大碍,带些书看一两个月很快就过去。唯独这野牛,野性难驯。”  “此番牲畜都被放在底仓,因蛮牛太大,有两条大福是专门运它们的,船上有头牛挣脱枷锁,航行中以头撞击船板,将底仓撞出个大窟窿,船沉之际救人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余力救牛呢?”  骆尚志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的表情,眼见小皇帝面容慢慢从愠怒中转向平静继而带着好奇,这才放下心来,道:“此去亚州,大明有诸多经验丰富的船长,只要依照时间航行,在船上该吃饭吃饭、该喝茶喝茶,不偷喝酒,人就不会有什么意外。”  骆尚志哪里知道,小皇帝那可不是愠怒,那是想着三十只万历接连驾崩崩崩到只剩六只的心有余悸。  眼下一听不会驾崩,兴趣立马就回来了,抚着胸口嘴里说着会让人误会君主体恤军民的话:“那就好那就好,人不会死就好。”  小手一挥,皇帝拍板道:“小牛犊送去御马监,叫,叫亚州小厮!”第一百七十二章名目  皇帝对前往亚州看一看的欲望越来越旺盛了,尤其在对那片土地认知出现差别后,他不止一次在宫中用非常认真的语气对潞王讲:“他们肯定在诓朕,说什么亚州危险、不毛之地,嘁!”  “瞧那一个个儿在宫宴上吃蛮牛肉吃得满嘴流油,饮巨龟汤饮到走不动道——朕找骆参将打听过了,那蛮牛肉就是麻家港军兵三天能吃一顿的东西、巨龟汤骆参将连着喝了一个月!”  每到这时,年少的潞王就感受到来自兄长浓浓的羡慕。  北洋一期辎重船队返航时并未带回什么货物,不过到二期辎重返航时运回货物极多,这甚至让小皇帝产生猜想。  紫禁城御马监外,拽着小牛犊尾巴的万历皇帝突然歪头对潞王问出一句:“你看,北洋一期,朕发辎重船队二百还是三百来着?他们就运回那么点儿东西。”  “等到北洋二期,朕发了船舰一千五百艘,靖海伯把一千三百条船都快装满了,老师这几天胡子都透着欢喜,听说这半月光关税折色就有一百七十多万两,市税还未算出来……北洋三期快走了吧?”  作为哥哥的御用人形猫床,盘腿坐在养马场草地上的潞王俩手在怀里揣着猫,小脸儿带着满面的不情愿,问道:“皇兄要做什么?”  张居正能不高兴么?天下朝着有趣的方向滚滚前行,原本满目疮痍的国家给每个朝臣心中都带着千斤重担,可现在呢?担子该在还在,可总是让人感觉没那么沉了。  过去害怕土地兼并,其实怕的不是兼并,而是怕百姓没了田地便没了活路。  现在土地兼并的问题依然严重,可流民呢?没有流民!  西北碰上旱灾,当年种出的粮卖净了不够换银子交税,没办法就只能卖田,可旱季田价贱,卖了才刚够交税,没了地明年怎么办?就得去当佃户佣工、破家荡产、鬻儿卖女。  可近几年人们光棍多了,各地工厂哪里不招工?遇上旱灾交不上税,就去工厂当个帮闲,打些零工个把月不光把税挣出来,连后头吃用都有了。  一道宗室法令发下去,准许最底层的贫贱宗室进南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五省工厂工作,宗室庶人只要愿意吃苦,日子立刻也舒坦了。  宗室的禄米、边军的俸禄,以往朝廷身上压着的千斤重担,突然缅甸、吕宋、爪哇的京运就能解决一大半。  西洋军府的棉花每季上百船地往回运,马六甲是收不着税了,但五省海关哪个都比马六甲进项多。  更何况海外贸易能收三次税。  你在属地买货,要给属地缴一成折色税,可海关是大明的;你要把货运到国内,要给海关交一成半的折色税,海关还是大明的;出了海关就得卖货,海货不管你想怎么卖,都只能在五省市舶司集散,一个转手再缴一成半的税。  即便如此海商还是趋之若鹜。  因为利润太高,这些税务最终还是会转嫁到交易中每一个经手人手上,到底还是有得赚。  自西洋军府定在果阿,棉花在那边就像白给一样,甚至多数海商会选择在那边买地开厂,以低廉的劳动力成本直接在本地纺成棉线再卖回来,卖也不用卖去别的地方,早就签好契约,每年按时给各路指挥使卫所送去就是。  过去就是以物易物,拿棉线换棉布,一部分卖到爪哇换粮食,一部分拿回印度接着卖。  粮食能抵税。  这种超大宗的贸易朝廷挣的是小头,尽管出货进货数额极大,可在朝廷关税中占不到三成,毕竟单价低。  朝廷的利润在珍珠、象牙、宝石这些大宗的贵重物品交易里,带来明帝国爆发性增长的税收。  膨胀的国库收入,比什么都能解决问题。  初初掌国,摆在张居正面前让他最高兴的事是朝廷今年国库居然还有一百万两结余。  如今摄政,让张居正发愁的事是究竟该如何将国库里去年挣的今年攒的一千万两花掉。  “不毛之地,不毛之地能有那么多玉器?”  小皇帝不跟牛犊子比力气了,撒手让穿彩花比甲的亚州丫头在草地上自在奔走,喘着气盘腿坐到潞王身边,十分自然地把猫接到自己怀里,扬着下巴道:“今年发两千条船如何?”  潞王不想离开家乡,对那边土地有深深的抵触情绪,尽管怀里的猫已经没了,俩手还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右手在空气中缓缓抚摸着,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把拳头握住道:“再送十万人?”  “不送了,骆参将说亚州不缺人,八万人过去把诸地县官吓坏了,百姓在海上还缺少粮食,就发船过去就行。”  小万历说着脸上露出阴谋诡计得逞的坏笑,道:“让他们先安置安置,等朕的腾骧二卫练好,就把武骧二卫送去,大概要等北洋五期了。”  “等到七期,再送四个卫;九期八个卫!早晚把不能打的全送走!”  张手说完自己的雄心壮志,小万历顿了顿等着该来的夸奖,却见自己弟弟一声不吭,等他转过头才听潞王撇着嘴像收了多委屈般问道:“皇兄为何要将不能打的都送到臣弟的藩国啊?”  “这叫强干弱枝,尊卑明而万事各得其所矣。”摇头晃脑的小万历毫不避讳,道:“没事儿,你那有朕心腹大将靖海伯看着呢,要是遇到战事,自有北洋旗军作战,送卫所兵过去不是当兵的,是当百姓。”  “你不刚学过田忌赛马么?”  还别说,这好为人师的感觉对小皇帝来说真不赖!  万历从潞王充满求知的眼神中收获了极大的满足感,咂咂嘴说道:“土木堡之战以降,卫军不能战,国朝有营募兵、有新设旗军北洋,卫军是所有战兵中最不能打的。”  “最不能打,总比百姓能打。朕以为,拿卫军同异国百姓相正如以中马比下马,唉……朕有如此智慧,真乃帝国之幸啊!”  小皇帝为自己鼓掌,吓醒了怀里的猫,连忙伸手抚慰,还不忘朝潞王扬着下巴勾勾手指:“附耳过来,朕给你个使命,过几日你去找母后,说你想去北洋看阅兵,母后若不让你就说再有几年你就要出海就藩。”  潞王眨眨眼:“皇兄,臣弟不想。”  “不不不,阅兵多好玩啊还能坐船!你想,很想,特别想!”  小万历连说带点头:“不准就哭那么想。”  潞王的脸上满是忧愁,像极了万历怀里发愁的橘猫,小小年纪承受着本不该有的生活压力,生无可恋地长长叹出口气,有气无力道:“臣弟真是好想看阅兵啊……”  万历握着小拳头鼓励道:“正是如此!你好想看阅兵,不让看就闹!”  “可,可母后若还是不准呢?出宫很危险呀,就算让臣弟去看,也不会让皇兄跟着吧?”  小万历如遭雷击,喃喃自语:“对呀,要不让朕跟着……没事,朕晚两天再跟母后说,等准了你朕再说,实在不行就过了年让兵马进京、广召四方使节,虽然不能坐船,看看也挺有意思。”  “前两天朕喝了一口酒,晕乎乎也挺有意思,等过几天朕再个名目召集宫宴,到时候让王安偷偷藏瓶酒,回头也让你喝点儿。”  “就这么说定了啊,记得!”小万历最后还不忘叮嘱道:“千万别说是朕让你这么说的啊,要不朕又得挨揍。”第一百七十三章飞鱼  天津,北洋。  军府门前官道烟尘滚滚,五名齐着绯袍的骑士前出二骑,不闪不避地朝关防奔出,为首一人单手勒着缰绳拿出一面牙牌,可马速极快谁都看不清那牙牌上究竟写得是什么。  只能听见居高临下的斥声:“厂卫办事,开关防!”  眼看骑士趋势不减地朝拒马撞去,北洋军府两名职守旗军对视一眼,非但没有撤下拒马,反而不约而同地抽出铳刺卡上铳床,旋即一人持铳斜指向天放响,另一人以立姿持铳瞄准奔马。  砰!  铳声响起,马上绯袍骑士匆忙勒缰,骏马吃痛前蹄高高扬起后蹄在地上勒出两道土痕,烟尘里堪堪停在拒马跟前。  已放出膛内铅子的旗军在拒马后持铳斜举,雪亮铳刺耀着日光,另一名旗军的鸟铳已架设拒马之上,铳口指向半步外披着铁面甲的马头,动作无半分迟疑。  “混账!”  绯袍骑士匆忙勒马又惊又怒,扬鞭作势欲打,对着黑洞洞的铳口马鞭却迟迟落不下去。  旗军面上杀气收敛,开口道:“小人识得阁下身上的斗牛服,可北洋军法不识,您还是下马吧,多好一匹西国马,打死——可惜了。”  似乎是骑士没想到北洋军府门卒这么横,说放铳就放铳,此时听着营中接连起伏的号角音与兵马列队跑步而来的声音显得有些骑虎难下,像寻找底气一般,他气呼呼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  出乎意料,另外四骑都没有跟他站在一起,就连开始跟他一道冲击关防的那匹马都撤了回去,簇拥在一个圆滚滚的胖子身边。  那胖子不是别人,是如今权倾朝野中通内外的锦衣卫督徐爵。  徐爵像个局外人,如同看戏一般望向军府门口,不时跟身旁几人指指点点,还发出笑声,看上去好像跟他根本不是一拨的。  “张五老拿的厂卫腰牌要露馅,看吧,等会叶梦熊那老广出来,一准要办他,一会儿肯定得怂。”  徐爵说罢,周围几个身穿飞鱼斗牛服的内官都哈哈大笑起来,却没想到前面那骑手竟不跟门卒顶牛,自己骑马回来了,气呼呼道:“小小门卒都敢拦我,徐指挥,这事你能忍?”  他叫张勋,小名张五老,皇帝亲信宦官张鲸的弟弟,同时也是外戚李府的孙女婿。  “你别问我。”徐爵事不关己乐呵呵,滚鞍下马俩手顺着蟒袍衣缝插着裤兜,左右看看笑道:“这事要搁我身上,反正我能忍。”  “你能忍?”  徐爵很认真的点头,紧跟着裤兜里的手便抽出来,扬着指向军府大门:“人家出来了,你不行现在跑吧,晚了被抓住,给你毙了武清伯他老人家都说不出什么,你别忘了北洋大臣是谁。”  张勋愣了片刻,抿了抿嘴唇问道:“不就是叶梦熊么?”  “叶梦熊?他跟靖海伯一样是北洋重臣,可不是大臣。”提到财神爷,徐爵胖脸上笑得把眼睛都挤没了,抬手往上指指,道:“你再往上想想。”  说话间,一个百户的北洋军已经赶到军府衙门前布防,拒马上下两排鸟铳黑洞洞的铳口对着这几个身着绯袍的贵人,徐爵还能谈笑风生,张勋却不知想到什么,匆忙撂下一句家里还有事便骑马跑了。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北洋大臣由内阁首辅兼领,但仅节制北洋重臣,对四洋军府明面上无调兵权力,四军府调度权在律法上属于皇帝,但目前皇帝实际上也没有调兵权力。  东西南三洋都是三不管,北洋则是谁也管不着,或者说只有所有人意见相同才能共同管理,否则这个天底下最大的练兵场就地趴窝,只能施行既定的半年一出海,谁都无权让他们出天津一步,他们自己都不行。  “这孙子,牛皮吹得震天响,整天以与陛下沾亲带故自居,一想到江陵就怕了。”徐爵低头嘲笑,将缰绳拿给别人,自己摸着腰牌迎军府出来的百户走去,递出牙牌道:“宵小之辈已被惊走,撤了防务吧。”  “锦衣卫南镇抚司卫督徐爵,奉皇命求见北洋重臣叶公,诸位,行个方便。”  百户往上,就没人不认识徐爵,说实话这百户刚才向门卒打听了情况心里也直打鼓,那人要是闹起来这事没法善了,他们这军法如山人肯定要抓,到时候上边人争来斗去最后闹到皇帝耳朵里,别人穿着飞鱼服至多是罚些俸禄,他们这下边的小兵可落不着好。  如今人自己走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桩好事,验了徐爵的牙牌走一道程序,便将几人迎进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