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第1页)
直教他们渡过白马河,一路走到临近墨西哥城。 阿尔瓦公爵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险要之处驻扎大军、修筑堡垒,以期完全拦住这些横行无忌的明朝斥候。 不过随着八月的脚步临近,从常胜县传来一个对西军非常不好的消息。第一百二十八章二期 这世上能让明军统帅靖海伯陈沐与西军统帅公爵阿尔瓦同时感觉到心里一沉的消息不多,北洋二期旗军抵达麻家港算一个。 “这好事啊,北洋二期来了,军府有军兵可用,船运的商贾来了,我常胜县也可多行贸易,何况学生的县府衙也能好好修完整。” 一听说北洋二期已靠麻家港,知县邹元标兴冲冲地便进了港务衙门,却见议事厅内徐渭、赵士桢等人各个情绪低沉,捏着官袍袖子横在身前的手收了收,眨着眼问道:“这,这是,官船遇上海难了?” 赵士桢抬眼看了邹元标一眼,并没有说话的兴趣,摇了摇头。 知县大人长出口气,迈开八字步坐于末坐,这才气定神闲地拱手道:“来人好啊,诸位莫不是怕粮饷不足还是商人太多扰乱物价?” “仨月前的玉米与豆子已经收了,产量极高,朝廷田税不重,百姓各分田地家有余粮,各地都在磨面,过些日子定要卖出面来购置砖瓦翻新家院,粮食的事当是不必忧虑。” “来的人多也不是什么问题,学生的县府如今仅有门卒一人、皂吏三人、书吏一人,三班衙役差额甚巨,还缺一百四十一人方可将府衙支起。” 邹元标自说自话,倒起苦水来,委屈道:“诸位非是县官,不知小县之难,县衙修了数月,才不过二进,甬道仅修一半,大堂吏舍草草修出,就连狱神庙都没盖好。” “小县虽小,事务却尤为繁忙,官吏任免、奖惩,地理情形、风景名胜、土特物产、户籍人口、赋役课税,这是分内之事。” “日食月食、雨雪天晴、洪涝风雹地震灾害、灾情赈济,都要未雨绸缪。” “地方风俗、乡规民约、家规宗规、忠孝节妇寿老、汉文学堂、开课考试、武闱乡试、开办医院,哪个不需人手?” “兵丁招募、防务、调动抚恤、奖赏惩处、筹措军饷、巡检司、防范叛乱,这是大军在这儿,朝廷天军总不会时刻于此,学生也要早先准备。” “更别说这律例章程、经济、命案、凶殴、赌博、奸淫、盗窃、欺诈、婚丧嫁娶、继承、物权、租佃、借贷、契约这些百姓诉讼,学生身边连个仵作都没有,幸亏是学生来东洋时带了本《洗冤集录》,出了死伤要抱着书自己对着尸首去看呀。” “末了还有开采矿产盐井、兴修水利、鼓励农桑、分派田产这些大事,大帅。” 邹元标说着摘下乌纱帽置于茶案,指指脑袋,拱手道:“学生这知县难啊,是真难!连架轿子都没有,骑着骡子包揽县中除了稳婆之外典史、教谕、训导、仵作、官媒等诸般事宜,头都快秃了。” 陈沐原本挺发愁的,被邹元标这一通自顾自的唠叨硬是逗得眉宇舒展开来,他一直都挺好奇这常胜县数万百姓,就靠这连三班衙役都没凑齐的小小县衙是怎么运行起来的。 如今看着邹元标发巾下那一片稀疏,还真别说——比打个打胜仗还让人高兴呢。 “行了,你没什么好发愁的了,这次随同北洋二期军兵过来的还有许多百姓,够你把县衙人手招满的了。” 邹元标闻言大喜,脸上刚露出笑意便连忙用手挡住,摸着胡须又有些贪心不足地问道:“那常胜县下设十乡,乡内里甲、均徭、民壮、邮传、里长、粮长、门子、弓兵这些,也能招满?” 陈沐没说话,看着这个苦中作乐的邹元标,缓缓皱起眉头,以非常探究的语气问道:“你知不知朝廷这次给我发来多少人?” 没等邹元标回答,陈沐拍着手边茶案上麻家港送来的书信,以背诵课文的姿态自问自答道:“北洋二期各式大小战船九十六条,五千六百旗军、一千二百军匠,计六千八百人。” “蓟镇兵船六十四条,载四支蒙古马队,计三千二百二十四人。” “辽东兵船四十二条,载女真三部步弓手七队,计四千四百……二十一人。” 陈沐还是没全背下来,瞄了一眼书信,这才接着道:“南洋的兵船二百二十条,载了日本的四个都督同知与其部下归附军兵,八千人!” 他说这话时咬着牙甚至带出点恨意,手掌拍案道:“你以为这就完了?南北直隶广东福建四省游民,沿海诸省发海船一千一百二十条,运载百姓八万四千飘扬渡海。” “我不知道是哪个糊涂蛋下的命令,他们就不知道给百姓带点粮食?让人把我北洋军半数兵粮在海上吃个精光!” “他们这是草菅人命!” 麻家港已经乱了,那个小地方根本撑不住这么多人,北方的寒冬眼看就要过来,港口屯储的粮食根本不够漂洋渡海的百姓吃上一旬。 紧急通报消息的船从麻家港奔赴常胜县而来时,运载百姓的船只已经集结开向金城。 率领伊族联盟大杀四方的金城知县吴中行在信里对时局充满惊惧,数万百姓涌入小小的金城县,县中储备米、面、豆子只够这些人吃一个月。 一个月后会发生什么,吴中行根本不敢设想。 毫无疑问,那些百姓军兵必须继续向南迁徙,越过金城,下一站是比金城穷困十倍的界县,界县知县艾穆能拿出手除了羊毛什么都没有,他那百姓只有一千三百户,储粮恐怕只够百姓军兵吃三天。 三天? 三天连分界半岛都出不去,就算把岛上放养的羊都宰了也只够把人活着送到常胜县。 可常胜县有更大的问题啊。 明军与本地百姓刚刚建立起脆弱的信任,突然涌入如此规模的明朝的百姓、各地军兵,会给这儿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陈沐也不敢去想。 “吴中行在信里说,他能把所有人留在金城县十日,十日之后分发县中除麻帅本部外所有储粮,军民上船南航界县——这十日内军府必须想出妥善安置百姓的办法,不然会死人。” 这世上道德、威望、朝廷、神明,在饥饿面前都是狗屁。 尤其在于,在这一千多条船上或许粮食已经被吃完了,但他们的船舱里依然还有东西。 陈沐看着他的幕僚们,缓慢地说道:“会死很多人。”第一百二十九章不解 张居正就是陈沐口中的‘糊涂蛋’,但四省游民法令被朝廷下达时并不是这样的。 法令中严令百姓在出海时自行购置三月口粮,百姓搭船前通过关防也确实绝大多数都带着足够吃用的粮食,可当他们到海上时,一些人的粮食就没了。 问题主要出在南直隶,广东福建两省的关防严格,南直相对松懈,让一些有心人有了可乘之机,有些粮食在关防之后被人购置回来,还有些干脆是粮商上船,把百姓的米粮用超过平时的物价购走。 人人都觉得这趟航行未必会有三个月那么久,人人都觉得自己饿一饿抵达新大陆就没事了——被这种诓骗傻子一样的手段把粮食买去换来白银。 在他们看来,过去新大陆也要买田置地,哪怕地价低廉,银钱也是必不可少的,有钱就能买更多的地啊! 这些粮食都不多,只是一个小缺口。 真正称得上灾难的情况发生在海上。 经过日本的时候,战争刚结束的日本物价飞涨,各地商人在过去的大名如今的都督同知麾下经营的生意成了最后的狂欢,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发财的机会,把没用的兵器、货物高价从百姓、粮商手中换来粮食。 手握粮食的粮商一面担忧着储存粮食的小船会被北洋旗军的巡船发现,又担心将来手上有粮食这些同船的百姓饿疯了会不会对他们下黑手,大量粮食借着停靠日本的短暂机会被转手倒卖。 大多数能发现商机的眼睛也能用来发现危机。 出海月余,北洋旗军舰上粮草吃完,开始从作为辎重船舰的民船上搬运粮食,直至此刻他们尚不知上千条民船上孕育着怎样的危机。 先是出现粮偷儿,被发现后在北洋旗军严苛的军法下直接铳毙,情况却没好到哪儿去,几天时间里便演变为明抢。 饥饿是人类最大的动力,饿殍无所畏惧。 民船上百姓多、旗军少,因怜悯之心擅自开仓放粮的旗军,有;冷漠到底铳毙冲击船舱百姓的旗军,有;实在不敌一把火烧了船同归于尽的,也有;被百姓杀死或逼入海中淹死的,也有。 茫茫大海封锁地域空间,成了密闭的囚笼,当灾祸发生,旗军背负铳炮包围试图逃跑的民船,事情原本会变得更早。 实际上这十万军民能平安抵达麻家港,都要感激一个人。 这人皮肤黝黑,身材无福禄之态却有不符合老迈年龄的结实,穿着绯袍受旗军指引进入港务衙门中庭,拱手便已拜倒:“下官海瑞,开军粮以哺百姓,甘受经略责罚。” 官厅之中,陈沐正与阿科斯塔进行谈话,海瑞突如其来的拜倒令他匆忙起身,接近失态。 “海公快快请起,陈某可受不得这大礼。” 说实话,被十万军民东来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的陈沐看见这张坚毅的脸特想骂娘,从牙花子里挤出一句:“谁把您给派来了?” 咱这亚洲经略还没做出什么大成效,朝廷先给这尊大神派来算怎么回事? 海瑞缓缓起身,身侧的陈沐亲兵将漆盘奉上,里面盛着亚洲副使的诰命、朝廷的书信以及海瑞对海上放粮的报告。 海瑞在海上行使亚洲副使的职权,杀了引起祸患的粮商与向官军动手抢夺军粮的祸首,并依北洋军法将私自放粮的旗军擒拿,开仓放粮九万石有奇,稳住人心并将罪责一力担下。 一年的兵粮被吃了一半儿,陈沐该骂娘归骂娘,但以十万生民为重,他并不觉得海瑞做错了,换了他在海上肯定也会这么做。 海瑞不是个凶神恶煞的脸谱,恰恰相反,他这个人很会变通。 早年胡宗宪做总督,胡的儿子路过海瑞主政的淳安县,向驿卒发怒,把人家倒挂起来,人们把事情报告海瑞,说驿卒把胡总督的儿子得罪了,这问题棘手,该怎么办? 海瑞说:不!过去胡总督考察巡视各地衙门,都命令不要铺张,胡总督是好官,他儿子肯定也是好人,现在这个人行装丰盛,一定不是胡总督的儿子,抓起来! 打开袋子,胡宗宪儿子带来数千两金子,被海瑞没收到县库里,还派人飞马报告胡宗宪,说有人冒充总督儿子。 胡宗宪拿海瑞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甚至还有点想笑。 海瑞让官场讨厌、让陈沐惧怕的不是他轴、不是他犟,是他不通所谓的‘人情’。 单就陈沐来说,他喜欢什么样的下属?像邵廷达、付元那样,心里记着我对你有恩,我继续施恩你继续报恩,别管什么时候你都无条件支持我,大家都好。 别看人人都说讨厌这人情关系,但那讨厌的是别人的人情关系,自己的人情关系都一点儿不讨厌。 可海瑞是个异类,他不跟你讲人情,他和你讲道理,道理一旦讲不通,炸恩主都有可能。 徐阶对海瑞有恩,大恩,当年别人要把海瑞绞刑,被徐阶压下来。 到高拱斗倒徐的时候,要拿早年徐阶给嘉靖帝写青词盖道观的事整死徐阶,但海瑞能理解徐阶在严党主政下写青词讨好皇帝的自保,觉得徐阶对国是有功的,就上书为徐阶辩白。 可等到海瑞主政应天,清丈田亩治理土地兼并的时候,他和徐阶的问题就讲不通了,要治应天兼并先治松江府,因为松江拢共九百万亩田地,老徐家十五万亩,占了六十分之一。 海瑞看来,有恩是一回事,有罪就是另一回事了。 要办就大办,几乎要拿出洪武朝的酷政来办……结果徐家退田四万亩、应天府兼并消减、地方吏治为之一请,不过海瑞的官也被罢了。 “老夫就是一事不明。” 海瑞没头没尾说出一句,陈沐也没听懂他究竟不明白什么,不过海瑞也没卖关子,跟陈沐是老熟人了,开口道:“阁老奔丧回江陵,为什么非要坐三十二抬的轿子,老夫真不明白。” “两人抬的就走不动了?马车牛车驴车就不行了?自己下地走难道就有失体面了?” 海瑞的脸上带着难以名状的悲哀,看着陈沐道:“我写了封信,给陛下,我想问问,但没人回答——大明朝的祖制不是这样的,大明朝的首辅也不该是这样的。” 陈沐深吸口气,他明白海瑞为什么过来了,可他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尴尬地转过头才发现阿科斯塔修士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他摆摆手道:“修士回去吧,去墨西哥城将我的请求转达贵国公爵,粮食贸易,越快越好,每过七天,收购价降两成,五个七日之后事情就不用谈了,我带他们去拿。”第一百三十章两万 张居正和海瑞的为官理念不一样,尽管他们一样在避免贪官污吏、一样厌恶土地兼并,但在根本上,他们的理念差距太大。 海瑞是教科书式的官吏,在严格恪守传统道德之外,他还拥有高超的施政手段、无与伦比的变通与嫉恶如仇的勇气,但他不能当首辅、当宰相,他是第一流的官员,却没有协调、统领百官的能力。 张居正呢,才华不必多说,整个大明朝能超过他的人没几个,不重私德,甚至在他的位置上私德都是为政治服务的。 他的为官之道与私德无关,更像是外面饿殍遍野,你做官的就算整天喝清水吃烂菜,也不是一个好官;治下百姓富裕家有余粮,你做官的就算成日大鱼大肉听歌赏曲儿依然是个好官。 但从陈沐自己来说,他觉得两种人都不坏,尤其具体这两个人,他俩都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不过区别在于前者活着时常受罪,死了才会为人称颂;后者活着为人称颂,死了才开始受罪。 邹元标兴冲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个明朝进士已经习惯东洋军府亚洲经略对他相对轻松的态度,骂一万遍也不真生气,礼节上更为随意,人还没进屋子声音便已经来了。 “大帅,小县已筹粮草六万石,只要再从西夷那讹上十二,不,十万石就能撑过这次……” 陈沐眯起眼来看着邹元标,这个家伙最近越来越飘了,你看他用的词儿?讹? 什么叫讹? 朝廷的事能叫讹?要不是海瑞在这儿,陈沐就得让他的亲兵打听打听最近常胜知县都跟谁混在一起了。 邹元标年轻的脸上带着无与伦比的喜意,推门进来见还有客人声音才戛然而止,看到客人一身绯袍也没太大惊讶,笑眯眯地行个礼,言语轻松得很:“学生邹元标,常胜知县,见过大人。” 海瑞拱手:“海刚峰,有礼了。” 陈沐亲眼所见,邹元标的脸在那一刻闪过一万种神情。 放到一半的官帽重新扣回渐显秃态的脑壳上,张扬的小手儿慢慢缩回袖子里、微微探着的肩膀缓缓板正、迈出官袍下摆的皂靴一寸一寸地回收,直至整个人看上去变得端庄、得体。 人的名树的影,邹元标一下就老实了。 “学生不知海公当面……”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沐抬手止住,指着一旁椅子道:“老实坐好——海公,我还有几天时间?” 海瑞并未责怪活泼的邹元标,也没直接回答陈沐的问题,反而问道:“方才老夫听起来,陈帅是打算向西夷购置粮草?” 二期运来军兵都还在金城,海瑞是自己先过来了,陈沐现在对金城的事极为上心,尤其在知道海上发生情况的来龙去脉之后,他更担心那些百姓聚在金城或将来聚集于常胜会出什么问题。 “是,县中所具粮草不足,不单单用以供给百姓,我本部旗军的粮草亦有不足,西人占有大片土地,他们的粮食一定有所富余,买来正好渡过此次困局。” 陈沐说着缓缓摇头,苦笑道:“只怕西人存粮亦不太多,若不能足我百姓之需——此次朝廷发四省游民,着实令陈某有些,有些措手不及。” 谁能想到呢?原本等着七八千小一万人的北洋二期旗军,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来了,结果乌泱泱要来十万人,这谁受得了。 “陈帅如此忧虑,老夫可为军府分忧。” “贸然涌入百姓三万户定会稍有混乱。金城吴知县已与老夫商议,留百姓六千户入籍;另发百姓三千户各依口数给米粮一石,命其随麻帅向东开拓三乡,另有五百炉户,被吴知县安置在金城探出的矿上。” 陈沐眼中的大问题,在海瑞眼中只是小问题,转眼便将近一万户百姓安置于金城。 “即便如此,数日之后仍有两万余户百姓陆续抵达常胜县,届时便需劳烦邹知县,准备米粮六万石备下,三万石发于百姓、三万石留于县府。” “另外此地炎热,还需陈帅调动军粮中的咸酱饼子,以防百姓中暑。” “粮市、存粮、市价平,百姓吃用无虞,所需虑者不过涌入众人酿成混乱。”海瑞道:“北洋军兵甚多,陈帅应可弹压。” 其实从海瑞说出金城分担走九千五百户的百姓后,陈沐心里的重担突然一下就轻松了。 他一直没有把金城放在应对举措之内,因为吴中行发来的信清楚地表达出他被明朝移民的巨大数量吓傻了。 三万户百姓的涌入对毫无准备的常胜县确实是个大麻烦,但如果这个数字变成两万户,那就只是一个小麻烦了,若能削减到一万户,那不但没有麻烦,反而能给县中提供很大帮助呢。 “两万户,不会有什么混乱。”陈沐几乎武断地摇头,道:“这几日我与幕僚做出一份安置百姓的应急计划,只要能保住百姓口腹之欲,让常胜县不饿死人——这的肥沃土地足够养活所有人。” 陈沐主座后面悬着一幅硕大的挂式舆图,绘着迄今所知的整个亚洲地图,说着他拿起靠在凳子腿边的竹鞭指着地图上的小点儿道:“海公新来,怕是不知大明朝在亚洲取得多少土地,这是常胜。” “沿着海岸去北五千里为界县,界县沿海岸去北一千七百里为金城,金城向西北沿着海岸六千里为麻家港,这些土地向东走,把这幅图从中间劈开,都是大明的。” 这片土地单论面积,已经不比大明本土小多少。 多养活十万人?绰绰有余! “海公今日过来是给陈某吃了一颗定心丹,后面的事务繁杂,一个常胜县万余户土民百姓就够邹知县手忙脚乱了,此时事务繁杂,军府中常吉等人皆无独治百里的经验。” “后面接引百姓的事情还要靠海公总领全局,务必要让每个百姓都有处可去,在亚洲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安置百姓由您来,统一天朝移民的思想。”陈沐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由我来,到了这儿,他们也不能忘了忠君爱国。”第一百三十一章登记 说句露怯的话,陈沐也没见过一千五百条海船从港口开出去是什么样。 从这个角度上看,没能参与北洋二期舰队起航是件挺遗憾的事。 但在这会儿的常胜港,这就是一件非常令人恐惧的事了。 一千二百多条民船带着百姓,会把常胜港附近的海湾拥堵,稍有不慎船舰相撞就恶心了。 所幸,事情没那么糟。 八月初四,由金城县起航历经十四天海上漂泊的八十六条海船抵达常胜县,这些由南北直隶、福建浙江、广东甚至吕宋制作的海船在形制上几近相仿。 形制都是可航行外海的福船形制,用料都是便宜的松、衫,看上去皆为四、五百料,船上携小舟两艘。 这种船用工较少造价低廉,陈沐在港口凉亭下估算着,如果舰队都由这样的福船组成,那朝廷派发出这上千条船,单单在造船上的花费当为近十七万两白银。 为给民船让路,战舰都开到常胜港以南的小常胜港去了,将八条卸货栈桥让了出来,供福船停靠放下百姓。 除了栈桥还有海上,更多福船停靠近海,船上小舟放入海中,各色百姓顺软梯下到舟里,操桨而来。 岸边早已严阵以待,过去港口用于停货的空地如今以麻绳框出十二条通道指引向前,最前方则是一排桌案,各有书吏坐于案后,在他们后面,则有更多旗军列队等待着。 穿短打的健硕汉子衣摆鞋子被海水浸湿,一手提着打着补丁的行囊护在胸前,一手拦着身后抱着小孩的婆娘,侧头环顾着跟随在侧的弟弟与弟媳,末了又转身叮嘱尚是少年的舅子别跟丢了,最后才神态里带着浓重地不安打量着岸边军兵。 那一条条麻绳之前,顶盔掼甲的北洋旗军端着长鸟铳,本就健壮的身形被衣甲撑得鼓鼓囊囊,笠盔大沿儿将他们半张脸都挡在阴影之中,只露出彰显威武的下颌胡须,明亮的胸甲反射来的日光刺目,令人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这种架势很吓人,让短打不禁放慢步伐,想让别人先过去探探风声,可实际上整个岸边下船的百姓都这想法,没有人敢贸然前行,以至于后面下船的百姓半条腿都浸在水里也不敢向前走。 在寒凉的麻家港与雨季的金城县,那些地方不是没有军兵,但从来没有像这里的军兵一样怪异的,人们小声问着:“那些麻绳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