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第1页)
阿科斯塔抬眼看了一眼陈沐的表情,没发现他脸上有什么不快,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军事上我们互相支援,共同保障两国在新大陆的利益。” 阿科斯塔说完等了好久,陈沐不说话其他首领自然也不发话,让他心里很是忐忑,当他抬起头,发现陈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好半天,陈沐才问道:“没了?” “暂时没有了,不知阁下对此有何看法?” 陈沐用非常专注的目光盯着地图,语气缓慢而严肃地问道:“这份协议,似乎只有西国与大明,那……我的地呢?” 诶? 别说阿科斯塔,就连白陶这几个首领都不由自主地为之侧目,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好在,阿科斯塔马上就回想起陈沐早先要求的那片大沙漠,道:“既然协议主要为两国共治,阁下想要的那片……” 没等他说完,就见陈沐突然起身走到那名举着地图的骑士身前,抬手朝巴西的位置一指道:“那这片土地就给我吧。” “阁下,那,那是葡萄牙的土地。”阿科斯塔善意地指向智利的大沙漠,道:“你要的是这。” “喔,对对对。”陈沐眼巴巴地朝着巴西看着,口中喃喃:“葡萄牙,那是葡萄牙的土地……那沙漠,我的?” 说实话陈沐一时半会还没从菲利普要新大陆两国共治的情况上回过神来,他没想到菲利普会做出这样决定,很,很厉害。 “嗯,阿尔瓦公爵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异议,不过为了避免战争,还有一点需要说明,就是宗教。” “在大明国的土地上,也就是墨西哥西北,我们的传教士不会在那传教,相对阁下也不能干扰我们在秘鲁的传教,而对于共同治理的土地,我们提倡宗教自由,希望阁下能对此做出纸面承诺。” 阿科斯塔看着陈沐道:“不能干扰我们的教士传播光明。” 陈沐对这个没什么特别想法,他更倾向于土地,干脆在北方画了另一条线,道:“这片区域已经被大明接管,没理由划到共治地区里,倒是这东边可以共治。” 陈沐这条线让三部首领面面相觑,他们非常确信自己的联盟中没有任何一个部落到过那个地方,更确信明军不可能走到那里去。 当他们看见对方的迷茫神情,后知后觉的首领们将眼睛转向将这话说得言之凿凿脸不红心不跳的明军元帅。 陈沐的线几乎将整个新大陆北方囊括在内,只在东海岸留出一条狭窄区域作为共治地带。 阿科斯塔没被陈沐唬住,他只是看了一眼地图,便仿佛看出陈沐的小把戏,拱手说道:“阁下,我们很清楚,那没有明军,东海岸一直被法兰西海盗骚扰着。” 说着,修士笑道:“如果阁下愿意发兵肃清沿海一带法兰西、英格兰等等除大西班牙与大明之外的国家海盗,我们很乐于将北方交给大明,只要东海岸共治就够了。” 让明军把有限的兵力调度到针对西班牙以外的地方本就是菲利普命令西班牙采取的应急措施。 如果有可能菲利普甚至愿意整个新大陆都不驻军,只要波托西银矿是他的就够了。 这种情况要是真发生,菲利普能高兴得跳起来,痛风脚都能好起来。 新西班牙有正规军团与混血军团兵力过两万,养活这超过两万部队消耗的物力又能再养活两万,如果能让他把这两万军队调回旧大陆,再招募两万,四万军队加盟轻轻松松就能摆平尼德兰。 稳定尼德兰,就能让西班牙整体战略向前迈出一步,意义甚至要超过南洋卫出海前的吕宋。 尼德兰不但代表着西班牙近半财富,更是西班牙在北欧的支撑点,一块楔子。 菲利普和阿尔瓦都没有痴心妄想地去幻想陈沐的明军会帮助他们参与任何关于欧洲的战争,他们只想让明军忙碌起来,盯上谁都好,只要不是西班牙。 对新大陆本身,菲利普并不是那么在乎,他甚至恨不得征服者们不要跟自己抢夺收入来源。 “新大陆与旧大陆,西班牙要和大明情报共享。” 陈沐知道西班牙人的打算,他只是轻笑一声,道:“为展示诚意,不需要共享西班牙本土的情报,我不会去那打仗,但海上不一样,如果达成盟约,北亚东海岸的宵小之辈,我会收拾他们的。” “先别高兴,我的话还没说完。” 陈沐念念不忘地又把手指向巴西:“明军在三年内肃清北亚东海岸,西军在三年内肃清西亚东海岸,新大陆只有我们两个国家就够了。”第一百二十二章野生 陈沐被自己坑了。 他原本想着明军开拓北亚沃土的同时,也不能让西班牙人闲着,让他们去收拾葡萄牙,却没想到最后阿科斯塔笑眯眯地告诉他葡萄牙国王亲征摩洛哥的消息,还有最关键的菲利普也是葡国王继承人选。 从修士的笑容里,陈沐能感觉到,菲利普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葡萄牙国王亲征很有可能回不去了。 他能感觉到,此次议和、提出共治,都是菲利普想要安定新大陆局势的见招拆招。 这个节骨眼对西班牙很关键。 葡国虽小,航海技术与造船产业却不差,如果西国能吞并葡国,成熟的造船业能帮助西班牙更快速地建造战船。 无敌舰队的覆灭,英西大海战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印象里那是1588,十年之后。 西班牙与英格兰的摩擦在现在就已经开始逐步升级,跟邵廷达会面的英格兰海盗依靠几艘小炮舰在西班牙人的后花园如入无人之境。 东洋军府的幕僚团正在以一种半吊子的方式来分析西班牙的决策出发点。 一帮人对着从西班牙人那拿到的欧洲地图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徐渭得出结论:“西人决策甚为精明,只要不抢他们的钱,大帅可在此时取得想要的一切。” 徐渭所说的‘精明’,其实就是不在新大陆跟明军继续耗下去。 西班牙多面作战,别管是接壤的法兰西还是飞地尼德兰,统统打成一锅粥,还有要对葡萄牙动兵的战略。 别说徐渭,就是以任何一个从秦到明这段时间中华帝国的有识之士,观看欧洲诸国都会有一个特别的出发点——如何统一欧罗巴。 所以他想当然地将欧洲看做一个整体,法兰西、尼德兰、葡萄牙、大明的四场战争就是西班牙所面临的难题。 徐渭掌中折扇轻点桌案地图:“输大明一场,贸易谈成,鸟铳火炮流入,其余三场皆有可能取胜;若想赢大明一场,输赢姑且不论,其余三场必输。” 尽管这个论断一点儿都不严谨,他们甚至没见过除西葡英三国外的任何欧罗巴军队,但在幕僚都比较认同——新大陆的明军劳师动众渡海而行,兵力较少辎重有限,但他们一致认为明军比别人强大得多。 陈沐也是认同的,他说道:“虽然跟我们交手的不是西国最精良的部队,但就算他们调来精锐,我们未必赢得这么轻松,他们一定更难受。” 这个时代再没人比明朝人更理解这种感受了,这个时候的大明有七十万兵力可能还少了,但要想调集七万军队出海,难上加难。 甚至就连东洋军府出海都是独立于卫戍、钱粮体系之外才有能力调集兵力出海,如果国中与蒙古开战,就不可能调集上万军队出海。 “西国之况,神似大明啊!” 徐渭抬手指向地图上奥斯曼的方向,道:“隆庆年,刚与蒙古议和,边境仍陈重兵。” “但比大明最难的时候严重的多。”徐渭说着手又摆到法兰西的位置上:“三宣六慰皆反,国朝兴兵讨伐。” 紧跟着,徐渭再指向英格兰,道:“倭寇跳梁,抢夺掳掠。” 当手挪到尼德兰的时候,徐渭实在不知该如何必须,沉吟着小声道:“坐拥三成赋税的东南诸省商贾作乱,国朝军兵不能制?” 陈沐为之侧目,老疯子这比喻挺妙。 说实话,明朝要遇上西班牙此时经历的内外环境,未必还挺得住,同理之下,西班牙也挺不住。 陈沐认为庞大的西班牙之所以还能挺住,原因皆在新大陆的金银与欧洲兴起的贸易。 就在陈沐还沉浸在徐渭言论带来的幻想中,徐渭已经十分认真的拱手说道:“大帅,老夫以为共治于我有小利而于西国有大利,不可轻易应允。” “喔?此话怎讲?” “西国百里之地尚不可治,只知挖山采矿,百姓穷困潦倒仍穷兵黩武,而国朝或许经天纬地之才不会派来海外,可治百里之地……”徐渭攥着折扇做出艰难思虑:“恐怕要多少有多少。” “一个地方照西人这般,只让百姓顾住生死,其余便为矿山进力役,几乎无赋税可征,一旦由我官吏治理,则无需力役,一年休养生息,次年便可繁荣,依照此处田地收成,兴许同等民户,征得赋税比国中还多,却要与西国分享,大为不利。” 陈沐听到这话笑了,这不是单纯明朝大、欧洲诸国小的区别,也不是谁的更好、谁的就坏,一个问题可以涉及到方方面面,本质上的不同。 分裂的欧洲诸国更重视战争,因为这关系生存,王公贵族与百姓抱团儿生存,有浓厚自治传统,相比统一的中华,约束更少、治理也少,百姓只要活着就行了,至于怎么活,在制度上没有太大规矩。 国王们像大地主,勉为其难地制定一些法令,佃户们爱种多少东西种多少东西,只要田租能交上,他们更在乎养活看家护院的小地主,不但能保护自己的地,还能抢夺别的地主的地。 欧洲佃户都是放养的。 皇帝就不一样了,从不认为自己是地主,他们只总觉得自己是所有人的爸爸。 塑造自己的国,就是塑造的家,塑造自己的百姓,就是塑造自己的儿孙,通过科举,历朝历代的爸爸们挑出比较优秀的儿子,去管理其他子孙。 尤其到明朝,一些成长很快的儿子们还给爸爸制定了严格的约束体系,一个干不好就会被儿子们指责你不是个好爸爸。 但觉得自己是爸爸的臭毛病也遗传了,朝廷命官在地方也觉得自己是所有人的爸爸,家庭优异的考量就是治理地方,开垦多少亩田、收了多少税,辖地里有没有出现坏孙子,坏孙子有没有被拍死,全成了绩效考核。 明朝百姓都是家养的。 家养的没放养的野,徐渭还是很讲道义的,但奈何陈沐是个野生的。 东洋大帅嘿嘿笑着,把徐渭看得发毛,众人就听他道:“我们把自己的土地管好就行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派官吏去共治的土地上治理了?” “共治,我们去那挖人、挖矿、挖木头,能挖的都挖走就行了,别的不用管。”第一百二十三章茶馆 道君庙前茶楼,当地百姓、各地部众以及墨西哥城过来的西班牙骑士在门前或坐或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摩肩接踵抻指了脖子向内瞧着。 “起初,那金兀术有精兵劲卒称铁浮屠,人马皆披挂重铠,战马以牛皮带相连,三人一队,号拐子马。战场相逢,宋朝官兵皆不能同起作战,所攻无不破。” “是役,金兀术一万五千拐子马合十万步军南下直插郾城,气势汹汹,人马相连堵墙而进,誓要夺回郾城!” 付将军话音落下,两名随从分别以西语、土语翻译一遍,遇上实在翻不出的便干脆以汉语读音复述。 西国骑士混迹人群之中,到底身份在那,还较为矜持,但常胜县的百姓就不同了,各个或用汉语或以方言压着嗓子小声催促。 付元倒是慢条斯理不着急,转头挑着眉毛看向一旁闲坐的石岐,那意思就是‘你看,咱也能说书。’ 茶馆是常胜县道君庙外二十二号店铺,每日生意比酒楼还好。但要说定价,道君庙外的商铺有一家算一家全都该生意惨淡关张大吉,因为定价太高了。 但偏偏,二两银子一桌的酒楼,每天都能卖出七八桌,茶馆就更了不得,定价一壶六钱银的绿茶,来客络绎不绝。 不过茶楼生意好多半是因为北洋旗军禁酒,只有陈沐发酒犒劳时他们才能在营中饮酒,因此平时轮休的武官便往茶楼钻,茶楼基本不对外营业,没别的原因,就是太贵。 当地百姓能奢侈到二两银子凑一桌尝鲜吃饭,却远没到花销大半个月工钱跑这儿喝杯茶。 所以茶楼里坐的基本上都是休假的军官,他们在战争结束后得了不少赏钱,这个地儿又没有花销的地方,就他们花得起。 好多人休假跑这儿来也不为喝茶,大营里辎重供着每日茶饮,他们过来就为图个热闹、凉快。 茶馆名叫清凉居,定价不是平白这么高的,在常胜县这个终年炎夏的地方,清凉居有冰墙,在这想制冰可不容易。 明军在城南挖了很深的冰窖,窖里打井取温度很低的地下水,即便如此还是要用多次降温才能制取成冰,很费人力,麻烦得很。 茶钱收的多半都是享受费。 平日里见多识广的军官比方说早年说过书的石岐,乘着凉闲着没事就会客串一把老本行,天南海北的瞎说,误打误撞——这倒成了常胜县最早的娱乐活动,每天都聚不少人跑到茶馆门口等着听书。 其实跟军官一样,别管听懂听不懂,凑个热闹,有风吹的时候弄不好店里还能有点儿凉气出来,舒服。 茶的价格是陈扒皮定的,店家掌柜也无权更改,不过井里打出来的白水免费供应,店外还支了两排桌子与凉棚,供听客纳凉坐用。 就俩要求,一是店内为高雅客官饮茶之地,不饮茶不能进;其次,听者也是雅客,不可在外喧哗。 待两名通译说得差不多,付元这儿手指轻动,身旁便有侍从提起釉上彩的青瓷壶,一杯绿茶倒在付元面前,他翘着二郎腿缓缓吹去杯中清茗浮叶,小口抿下一口,这才大手一挥醒木拍案。 “俗话说,你有金兀术,我有岳爷爷。” “岳家军以麻札刀入阵,士卒不仰望人马,上砍敌兵,下砍马足,一马仆而二马难行,遂大破兀术军,令金兀术在战后恸然道:我自海上起兵,都靠他们取胜,到今天起算完了。” “那是四百三十八年前。”付元自得地笑着转身,不忘对看客留下一句:“待付某再休假,咱下次讲我朝开国大将忠武开平王,到时诸位谁瞧见了可别忘奔走相告。” 付将军看上去对自己的说书效果满意极了。 坐在一边饮着冰镇凉茶的石岐嗤之以鼻:“讲的好极了,比我十三岁时还要好!” 付元压根不接话茬,起身坐在石岐对面问道:“我在这听二爷说了不知多少次巴拿马,你从那边回来,那巴拿马是什么样?” “没什么特别,不像常胜这么荒凉,看上去很富庶,就像我们刚到吕宋时的样子,一个神奇的地方。” 石岐说着从瓷杯中倒出些水在桌案,撑着胳膊对付元到:“不过战事就不值一提了,巴拿马城离海岸不远,邓将军舰队一靠岸先将港口传达明西开战的消息,等了一炷香便下令进攻,我们攻,他们就跑,一路追进巴拿马城。” “好像欧罗巴所有商帮都在那有人,我们跟着海港溃军打进城逮了不少商贾,在城里打了几场小仗,溃军商贾接着跑,我们就接着冒雨追击。” 说话间,石岐已经在桌上用水画出巴拿马的大致地图,指着中间道:“这有个大湖,东边都是山,巴拿马城依山傍水,在贯通地峡的山上,西班牙人用卵石沿着山脊铺出一条驿道,一直通到另一边,你知道有多远?” 石岐卖个关子,抬手在面前晃晃,道:“听说还是西班牙上一个国王为在巴拿马修运河,但不知道该在哪修,就在山上铺了条路,五十几年前修的。” “我追了三天三夜,蚊虫极多,多亏了森林里那些黑人。都是从西洋被贩卖过来做奴的,伺机叛逃后就生活在森林里衣不蔽体,袭击河边洗衣的妇人,有时还抢夺过往运送货物的商队,我招募他们引路。” “那条路有一百一六里地,用四千人来修,宽不过三尺,一直通到东海岸一个叫波托韦洛小港。” 听到石岐说这个名字,付元疑惑道:“良港?” “对,就是良港的意思,听说是几十年前他们叫哥伦布的海盗躲避风暴时起的名,这起名的本事还不如麻帅呢。” 付元笑道:“麻帅是被二爷影响了,没叫麻来已经尽力了。” “还真别说,那个地对得起这个名字,占领后我派人探过,那有一大片能停靠战舰的海岸,还有天然屏障,就是西人没在那建设什么。” 石岐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道:“记不记得那个英格兰海盗,把西海岸沿途港湾都打了一遍的那个德什么。” 付元提醒道:“德雷克?” “对,就是他,西人过去把那条路通到另一边一个叫迪什么的海港,那被他烧了。” 付元联想到石岐这次回来面见陈沐,小声问道:“那你这次回来?” “我们抓到一些人,身份很有意思。” 石岐再度卖出关子,不论付元如何追问他都不说,只道:“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第一百二十四章赔偿 阿科斯塔被匆匆忙忙地召见到常胜县衙,这次接待他的不是陈沐,而是一身文官袍的知县邹元标。 这次会面就庄重多了,邹元标对待西国人毕竟不像陈沐那么随意,单单陪同的通译就有两个,严格按照明朝规矩接待,向阿科斯塔传达一个消息。 “我大明天子有言在先,要在巴拿马设立右京,此事即便陈帅亦不可做主,因此还望使者转告西国大王,巴拿马不能共治,必须作为明朝土地。” 阿科斯塔听到被召见心里便是一沉,现在这份沉重成为现实,他生涩地拱手说道:“西班牙需要巴拿马地峡来运输货物,我们与明国的贸易,没有巴拿马,要从哪里运输?” “而且作为即将缔约的国家,我要提醒知县阁下,国王想在巴拿马修运河不是秘密,但为什么几十年过去还没修呢?” 阿科斯塔根本不信邹元标说什么大明朝的右京在这儿之类的话,他们以为他们的皇帝是神明么?在开战前他们甚至不知道有巴拿马这个地方,现在就成了右边的都城了? 显然是明军攻占巴拿马的举动令他们知道了一些什么,比方说他们勘察了几十年的运河计划?也许更糟? 从内心深处来说,阿科斯塔并不在意明朝人知道西国对大运河的计划,因为欧洲没有任何国家具备修造这条运河的能力。 修运河比在山上铺路难百倍,别说在新大陆,就算在欧洲本土,欧陆诸国的国家制度都不足以发动百姓去修造如此规模宏大的运河。 当然,计划中的巴拿马运河对古中国、古埃及、古波斯都称不上庞大,但对中世纪英格兰修道院为运送农产品修出第一条长达一千七百五十米运河的欧洲来说,太庞大了。 尽管庞大,但并非修不出来,修那条山路西班牙抓来四千个印第安人与黑人,结果铺路过程中奴工多次造反,给他们带来巨大损失——如果用四万个呢? 超过五年的时间里持续投入至少两个军团的兵力弹压奴工,就为修出让船能走的地方,这还不包括修筑运河过程中会出现的意外:毒虫密布的参天密林带来疫病、开凿山林带来的滑坡风险等等。 比起这些代价,人们普遍认为在山路上牵着骡马走两天,挺好的。 不过明朝不一样,早在马可波罗时期,游记就记载了大运河的消息,这事儿交给明朝人,没准还真能成——至少阿科斯塔是这么想的。 因此阿科斯塔尽管心有猜测,但他还真挺希望陈沐愿意揽下修造这条运河的苦差事,他一点儿都不担心这个。 首先这条计划中的河就不好修,如果在明朝腹地,这条河不太难,因为明朝有强大的动员能力,但在新大陆,没有;其次如果陈沐真的要修,西班牙会把双脚都举起来赞成的。 明朝人在新大陆有限的精力都放在这条河上,西班牙人就可以在大洋彼岸安心睡觉了。 他担心的是,明国人会不让西班牙人用他们修出的山路。 “除非阁下能付出足够弥补运输损失的赔偿,比方说我们的贸易价格再降一成,否则巴拿马是不可能全部交给你们的。” 邹元标虽然在东洋军府的地位早就低到脚指头儿了,但面对‘边鄙夷国使节’,知县大人依然有无与伦比的权威与骄傲,他缓缓摇头,言之凿凿:“不,你们不想要赔偿。” 邹元标倒不是蛮横的霸道,他看似随手地翻了翻桌上的野牛皮笔记本,很讲道理地说道:“货物低价一成,商税照例提高三成,此等赔偿,无识匹夫尚不会要。” 邹元标只说照例,但他却没说照的是哪里的例,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的例,他只是重复陈沐早先给他说过的话罢了。 他们早就知道西班牙人会想在货物价格上做文章,在幕僚团的分析中,巴拿马对西人的意义在于缩短运输路程,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西人贵族只重金银,对治理地方的上心程度甚至不如那些种植园主。 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换来贸易优势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