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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的爱人是祖国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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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说这话的时候,“仙女”已经不再是穿着红『毛』衣的漂亮姑娘。  仙女是朝他扔石头的小明;是骗他吃猪食的小军;是从来对他不耐烦的爹娘;是比他强壮比他聪明,看不起他的哥哥。  傻子流出热泪。  他也想要大家喜欢他。  宁馥轻轻道:“他们不懂尊重你,是他们不好。你却不能学他们。”  “你是一个人。人心肉长,不能为你自己快活,就去叫其他很多人心痛。”  话不说透,因为傻子不懂。  话不说透,因为这样听的人才懂。  二娃子他娘突然扔下扁担,抱住儿子放声大哭。  *  这一场风波过去了。二娃子也被他娘拘着上了扫盲班,班上的小孩子们都被书记下了死命令,谁给欺负傻子,谁抽五下手板。  这下,连屯子里平时那些喜欢那二娃子说嘴的大人们也不敢嚼舌头了。  二娃子她妈天天挑着豆腐,腰杆也挺直了,虽然还是嫌弃二娃子脑筋笨口水多,但偶尔也夸夸这个过年二十四的小儿子,终于会写他自己的名字了。  她庆幸自己儿子没真干出什么蠢事来,特地把平常蹭锅底炒菜的一块猪皮悄悄给了村头大黄。  ——二娃子他娘虽然不信宁馥是什么“仙女”,但居然信了大黄通灵。  大黄吃着猪皮,二娃子他娘蹲在旁边一个劲地嘀咕,“狗大仙啊,您老刚正不阿,千万别和二娃计较,他日后再犯蠢,您可帮我盯着他,咬上两口也没事,别叫他再被人骗,走了歪门邪道啊!”  二娃子他娘连作三个揖,丝毫不在意大黄的毫无反应。  大黄拿屁|股对着她,吃得满嘴流油。  再后来图拉嘎旗流传起了村口黄狗是哮天犬下凡,专管无量宵小,路见不平一声汪的故事,都是后话了。  *  图拉嘎旗又迎来了一个大新闻。  有两位知青要结婚了。  高涵喝醉,钻了梁慧雪的被窝。  他对宁馥的感情,是憎恨,又不是憎恨。是渴望,又不是渴望。  他无比明确地知道宁馥有多么美好,同时,他也深深地憎恶着依然渴望这种美好的自己。  他真是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呢?  似乎有许多不该做的事,可脑海里『乱』作一团,一时想不出任何一件。  他抱着纷『乱』的念头喝了一宿闷酒,不知怎地,『迷』『迷』糊糊地走进了女知青们的院子里。  第二天木已成舟。  能怎么办呢?结婚吧。反正他们互相喜欢。  知道这事后宁馥还没什么反应,徐翠翠给吓出一身冷汗,一叠声地道:“这狗东西!这狗东西!准是没安好心!他怎么连那个傻子都不如?!”  宁馥淡淡道:“他们两个在一起,也是应了那句话——”  徐翠翠接上道:“王八瞧绿豆,破锅配烂腕,”她拍掌叫好,“活该他们俩在一块互相恶心人,省的别人再遭了罪!”  宁馥:……  她本来想说命运弄人来着——毕竟这两人本已分手,相看两厌,想不到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到了一起。  不过徐翠翠这样说……也行吧。  人的命运从不是既定的。  而是由他们的每一个选择组成。  *  高涵和梁慧雪的婚礼很低调,低调到参加的人只有他们两个,外加一个不情不愿的证婚人。  毕竟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老乡们和知青们都去参加另一件对于他们来说显然更重要的事了——  送行。  宁馥终于要回城啦。  大家最近都被扫盲班折腾的够呛,本来清闲猫冬的时候不得不聚在一块盯着小黑板上一个个方块字,实在令人头疼。  但人也不能好赖不分,是吧。  人家宁馥对他们是掏心窝子的好啊!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从村口送到公路上,大伙恋恋不舍地说了好些话,把宁馥的背囊塞满了干货、皮子、『奶』豆腐等等。  图古力书记终于叫停了打算“十八相送”的队伍。  “行啦行啦,咱们再送就要送到北京了!”他笑着挥一挥手,“走多远,也是从咱们图拉嘎旗飞出去的金凤凰哪!”  “小宁同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宁馥上车,也和大伙挥手,“你们回去吧!我会写信来的!”  大家站在路边目送她的车。  村子里的几个小娃撒腿追车,徐翠翠也跟着一起追。  人腿跑不过汽车,两下子就甩在后面了。徐翠翠哇哇大哭。  宁馥轻吸一口气,抑回眼眶中的湿润,正要坐正身子,前面开车的小吴却突然道:“你看,你看,那是谁?!”  她转过头去。  车子开在公路上,两边就是茫茫的草原。  远处,一个身影策马狂飙,遥遥而来。  只身打马过草原,高骏的大马旁跑着一只黄狗。  宁馥将手贴在玻璃窗上,朝他摇了摇,叫他回去。  而牧仁赤那却狠抽一鞭,始终追在公路一侧。  马蹄翻起土块,到底渐渐落在后面,只剩他喊了一句话,在风中传过来——  “——同|志,再见!”    第22章自命不凡恋爱脑的女知青→导……  自从知道宁馥要回来了,魏玉华就开始数着日子等。  离娇娇回来还有一周,先上供销社把布料子都扯好,现在b城女孩们最时兴的衣服样子也瞧好了,先不做,等闺女回来再量量个,肯定是长高了!  离娇娇回来还有三天,凭证把过年才能买的什锦酥糖来上一斤!  离娇娇回来还有一天,把家里的肉票拿出来,狠狠地割了两斤猪五花!  菜还没挑,要等娇娇回来那天现买,现在有那家里有自留地的也悄悄卖点,更新鲜!  宁博远冷眼看她花蝴蝶一样上下翻飞地折腾,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冷哼。  ——他还生着气呢。  等宁馥回家来,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教训她一顿,别想让他有什么好脸『色』!  哪怕是小吴拍回来的电报上说宁馥考了全省状元也不能让他消气!  长辈吃的盐比她吃的米都多,她就是不听话、不省心!  还说什么考了状元,考了状元怎么也不惦记着赶快回家?!怎么也不主动和家里报个喜?!  小吴也是,拍个电报抠抠搜搜,恨不能一个字能说清千言万语!这种时候怎么想起节省来了?!  宁博远日日先把自己气个半死,再把自个关进书房里消气——  消气的法子,就是从抽屉里拿出半个月前小吴拍来的那封言简意赅的电报,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地读上一遍。  [喜娇考试第一]  翻译过来就是:喜讯,娇娇高考考了第一名!  宁博远觉得跟做梦似的。  他以为她是一颗注定营养不良的花骨朵,没想到,居然蹭蹭地蹿成木棉树了。  去图拉嘎旗看她时,难不成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算来算去,娇娇也该回来了。”  魏玉华喜滋滋地在日历上圈上一笔,从一大早起就开始坐卧不安,隔上一时半刻,就忍不住跑出去到路口瞧一瞧。  中午饭点都过了两钟头了,接宁馥的车还没回来,魏玉华忍不住又出去看了一趟。  宁博远嘴上嫌弃她瞎『操』心,但其实桌上的饭菜他也没怎么动。  家里两层小楼,书房在二层,宁博远一贯是午休后要到书房去的,今天中午觉也没睡,书房也没进,就心神不宁地待在一楼。  终于听见门口有动静,宁馥她爸飞快地起身走到门廊,一把拉开门。  外头两个正要敲门的男人都是一愣。  “您好,请问是宁馥同学家么?”打头一个年龄稍长的率先反应过来,问道。  宁博远一皱眉。  他在部队呆的久了,身上自有一股威严,“是。她还未回城,二位有什么事吗?”  两个来客进了客厅坐下,先客气了两句,然后说明来意——  “我们是航空大学的,这次过来,是要对宁馥同学进行政审。”  *  宁馥家住军区大院里,大院门前是个大上坡,一直下到坡下面才是大街。  魏玉华魏大夫在坡上来回转悠。  认识的人路过都忍不住问她,“大周末不在家歇着,在这儿转悠什么呢?”  魏玉华平时多么文静内敛的一个人,此时见人就笑,『露』上下两排牙,那高兴劲儿能从头发梢里透出来,“我们娇娇要回来啦!”  “哦!”  那人仿佛明白了什么——老宁两口子还是忍不住把他家闺女弄回城了。  害,为了这个孩子,老宁耿直磊落一辈子,到底还是求人去了。  魏玉华光顾着高兴呢,根本没注意人家那掺杂着同情的神『色』。  终于,小坡的尽头看见车了。  魏玉华一路迎上去,就见汽车停下,从车上跳下一个姑娘。  她穿军绿『色』不带肩章的棉衣棉裤,胳膊肘处有两块新打的补丁,穿厚羊皮靴子,略长的头发扎两个小辫儿,动作干净利索,那腿一撩就跳下来了,手一伸,把后座上放着的大背囊扛起来背上肩。  魏玉华一下有点不敢认,颤抖着嗓子,几秒种后才挤出声音——  “娇娇,娇娇你回来啦?!”  那个姑娘转过头来瞧见她,一下就笑了。  她笑起来还是天真烂漫的样子,可走的时候脸颊上还带着点肥肉肉呢,现在全瘦没了。瘦的下颌骨线条都出来了。  这样好看。  但当妈的只想看自家闺女玉润珠圆。  “妈,我回来了。”  她走上前说道。  魏玉华抱住她,眼泪还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呢,手上已经把她身上几两肉都『摸』清楚了。  “娇娇啊,你可受罪了!”她更咽道,想到当年娇娇有多么不懂事,闹死闹活要离家去下乡,为了一个外人和她爸几乎翻了脸;想到娇娇一个还没成年的小丫头,独自一人到了大草原上,没人照顾没人心疼,还考上了大学,中间不知经历多少曲折苦痛……  当妈的心如刀割,哭得停不下来。  宁馥不能瞧着她妈这么一直哭。  魏玉华泪眼朦胧地,就看她家姑娘突然放下背包,掏出一朵大红花顶在头上,又将一串干蘑菇围巾一样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原地摆了个芭蕾的姿势,紧跟着远远跑开,挥舞垂下来的蘑菇扭起秧歌,嘴里大喊道——  “妈——妈——你看我——”  她欢跳着,朝魏玉华跑过来。  在母亲朦胧的视线里,只有那朵一跳一跳的大红花,如此热烈活泼,生命蓬勃。  魏玉华破涕为笑。  “刚回来,做什么怪!”  宁馥来回几个大跳,笑嘻嘻地道:“我高兴嘛。”  魏玉华瞪她一眼,抹掉眼泪。  “赶紧的,回家吃饭了!”  宁馥:“等等,妈,包你先拿着,还有东西呢。”  魏玉华一怔,——娇娇离家的时候是悄悄跑的,东西拢共一个小背包,现在哪来的那么多行李?  就见宁馥从后车座上一样一样往外搬东西,司机小吴也下来跟着帮忙,一边对魏玉华解释道:“您呀,是不知道,小宁她在图拉嘎旗可有名了,那真是人见人爱!”  魏玉华将信将疑。  她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格脾气,她还不清楚?  小吴笑道:“您是没看见哪,我们走的时候,老乡们一直送出好几里地去呢!快赶上当年的乡亲们送红|军了!”  魏玉华看他们左一包山货右一筐皮子的,总算是信了,对小吴嘱咐道:“你回去,把娇娇受欢迎的事好好跟老宁汇报汇报!”  她丈夫比驴还倔,若是自家人说这话,他是一准不信的,须得小吴正正经经像汇报工作那样同他讲,他才可能听得进去。  小吴赶忙应下。  三个人走到家门口,正碰上两个航空大学的政审人员出来,宁博远在后面送,笑容可掬,半点没有往日的将军架子。  两个政审老师一瞧见宁馥,都是一愣。  还是年长的那个,或许是见过大场面,沉『吟』片刻,“这位……就是宁馥同学么?”  “真是……真是别具一格。”另一位政审老师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赞美”。  宁博远:……  他的目光落在宁馥头顶的大红花、脖子上的干蘑菇上。  这是在干什么?!  宁馥赶紧把头上的花摘下来,没地方放,只好拿在手里,“这个,这个是老乡们送的,我带回来当个纪念。”  魏玉华眼见宁博远那脸都黑了,赶紧帮女儿说话,“她是见我想她想得哭了,逗我高兴呢。还是小孩子脾气。”  政审老师赶紧搭台,“彩衣娱亲,彩衣娱亲。”  招到学校将来没准还是个文艺骨干。  宁博远也赶紧挤出一丝笑容,“这孩子一向有孝心。”  魏玉华和宁馥都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均是一愣。  两个政审老师赶忙告辞了。  宁博远这才“哼”了一声,高冷地一甩袖子进屋去了。  ——看什么看,你自己惹麻烦,我给你擦屁股少吗?人家来政审,我也只能说你的好话!  宁馥明白这是他下不来台阶,硬撑着摆那父亲大人的谱呢。  她笑嘻嘻地倚过去,“我给您带了内蒙的烟叶子,听说劲儿可大了!”  宁博远瞧她黑了瘦了小小一只,想起她小时候也这样晃着自己手臂嚷嚷要“骑大马”的样子。他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指哪去哪,让往东不往西,她还得意地一个劲喊着“驾、驾——”。  心就软了。  不知谁教的她,小时候惯会骄横耍无赖,现在却知道撒娇了。  他伸手从宁馥那儿夺走了她滑稽的大红花,解下那串干蘑菇,训道:“行了,放行李去吧!”  宁馥赶紧招呼上小吴上楼放东西。  魏玉华正要再劝两句,便见丈夫珍而重之地抚了抚那红花上细微的褶皱,仔仔细细将它摆在了客厅显眼的地方。  哪怕这大红花跟家里的摆设一点都不搭配。  她唇角正『露』出一丝笑,宁博远已转回身来,将那干蘑菇往老婆手里一塞,“把这个做了,加个菜。”  魏玉华惊讶道:“咱们都四个菜了!”  宁博远脸皮绷得紧紧的,威严地道:“我想吃蘑菇了,快去。”  魏玉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在宁博远真的生气跳脚以前进了厨房。  *  吃完饭,喝完茶,宁馥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听小吴给首长“汇报工作”。  小吴在图拉嘎旗呆了挺长时间,老乡们也乐意跟他讲讲宁馥的传奇故事,什么给羊嘴对嘴呼吸啦、什么从狼口下保护集体财产啦、什么给大伙开扫盲班啦……  宁博远倒还神『色』如常,魏玉华在旁边听得一会心疼一会后怕,紧紧搂着宁馥。  小吴说得口干舌燥,宁博远道:“行了,把你们魏大夫吓坏了。”  魏玉华抹抹眼睛,嗔怪道:“就是!”  她『摸』『摸』宁馥黑而亮的头发,“我们娇娇囫囵个儿的回来,真是『毛』|主|席保佑。”  她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也骄傲。  宁馥:乖巧.jpg  直到宁博远发话了——  “上书房来说吧。”  他说完,率先起身上楼去了。  魏玉华有点惊讶。  在宁家宁博远从不摆“首长”的架子,不过是好他那点大男子主义的面子罢了。  但他的书房却是从来不许别人进去的。都是工作上的事,不许任何人掺和。  换句话说,在这栋房子的任何一处,他都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但进到书房里面,他就是b城卫戍区的副参谋长。  宁馥能进他的书房,这说明老宁已经把这孩子当个大人看了。  而且是有共同事业的成年人。  魏玉华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生了娇娇,她身体不好,不能再生了,老宁抱着孩子说,“谁说女子不如男?咱们的女儿,将来我也一样教她,飒爽英姿五尺枪!”  但又给孩子去了小名叫“娇娇”。  这就是做父母的矛盾。  想她做雄鹰做苍松,成龙成凤海阔天空,又想她一辈子平安顺遂有人疼宠。  不过现在,老宁当年的话呀,说不定真要应验了。  他们孩子,名字娇,人却渐渐长出傲骨。  *  书房。  宁博远半天没说话,宁馥也不急躁,默默在旁边给他卷烟。  宁博远喜欢抽卷烟,这是行伍留下来的习惯,平时都自己卷。这东西没耐心的新手是卷不好的。  “行了,你放着吧。”他说罢,走过来一瞧,女儿卷的竟然似模似样,整整齐齐。  宁博远略略惊讶,忍不住拿起一支来点燃,烟雾升起,过了好一会,他才道:“你是长大了。办事沉静了。”  然后又想起刚刚被政审干部看见的宁馥那『乱』七八糟的形象,到底又加上一句:“还要再稳当些。”  宁馥点头应是。  宁博远又沉默片刻,道:“你想好了?这一门专业,要想学精不易,要想钻研很苦。未来的路不好走。”  宁馥道:“想好了。”  一支烟吸完,宁博远拍了拍宁馥的肩膀。  “好好学习。”  他只是这样嘱咐道。  留了一句话没有说——让我为你骄傲吧。  *  1977年第一届高考成功的大学生,开始陆续走进他们渴盼已久的校园。  这一年,实际参加高考的人数为570万,最后只录取了27万多人,录取率4.8%,是历届高考录取率最低的一届。这些崭新的大学生,从工厂,从城镇,从遍布全国各地的知青点考进高等院校。即使1977年的高考题目被之后的许多人认为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一套,也不能否认,他们是漫长中断后的第一批天之骄子。  b城航空大学,一间挤满了人的教室里。  系主任站在讲台前,对着一双双闪烁着渴望之光的眼睛,道:“实验班开学的第一课,由朱培青教授来讲!”  台下一双双眼睛透『露』着茫然和懵懂。  “朱培青”这个名字,在专业内是如雷贯耳,对于这些刚走进校园的青年来说,却是闻所未闻。  他们选择了这个专业,但还不知道这专业意味着什么。  他们还都年轻,不知道共和国将要给他们怎样的重任。  朱培青在大家不算热烈的掌声中走了进来。  他已经年近六旬,却精神焕发。  重新回到校园,只是第一步。  很快,他要争取回到科研的岗位上。他还不算老,还能再为国家烧一烧。  朱培青感慨万千地望着讲台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庞。  然后目光顿住。  ——这个女孩子,怎么有点眼熟?  他清清喉咙,道:“我们可以先认识一下。点个名。”  系主任递上实验班的花名册,特地附耳道:“前面这几个都是好苗子,特别是这个,知青考上来的,但是理科成绩全满分!”  他满怀期待地望着朱培青,有种夸耀自己挖到金矿的感觉。  朱培青目光一扫,嗯,怎么看着像个女孩的名字?  他开始点名,顺着高考的成绩顺序。  “——宁馥。”  “——到。”  朱培青听见一个清脆脆的声儿。  当初说,“我就算只检查一遍,也管保考个状元出来”。  他摘了老花镜一瞧。  ——还真是她!    第23章自命不凡恋爱脑的女知青→导……  一时间教室里陷入安静。  底下的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这位老教授只念了一个名字就停了下来,都有些好奇地等待着。  他们不熟悉朱培青,却眼见系主任对他的尊敬与推崇,因而也在心中重视起来。  这位已经鬓生白发,其貌不扬的老人,会给他们讲一堂怎样的第一课呢?  系主任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走上去轻声提醒,“老师?”  朱培青目光在那女孩的脸上停留几秒,终于慢慢重新垂落在花名册上,点出下一个名字。  这年轻的女孩子,胆子还真不小呢。  ——见他瞧她,竟毫不畏惧地将目光迎上来。  宁馥:这位朱教授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我再仔细看看……  朱培青点完了名,将花名册放在手边,掌心盖在上面,珍而重之地道:“欢迎你们大家。”  “你们每一个都是好苗子,国家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朱培青这节课并不讲专业知识,也不讲学科背景,他是来讲故事的。  他祖籍福建,1923年生人,青年时代正是战火连天的时候。  “那时候都号召捐资捐物支援抗战,我年纪尚小,整日里幻想——既然已有了大炮|弹*,可将那些侵略者的飞机打下来,那为什么不能有飞得更远、个头更大的炮弹,一直飞到侵略者的老家去,教他们闻之『色』变胆寒,不敢来犯呢?”  朱培青笑道:“当时已有这种大家伙,但我们的国家却没有。”  “你说,这怎么行?”  祖国羸弱,他年幼时便立下志向,要学有所成,造这么个“大家伙“出来。  26岁留洋归来,新中国像母亲般张开怀抱迎接了朱培青。  他也将自己所有的光阴、才华、心血,奉献给了建造“大家伙“的事业。  国之利刃有一群铸剑人,而他只是其中的一个。  50年代末,我国开始研制导弹。经过很多年的努力,1960年11月5日,中国仿制的第一枚近程导弹发『射』成功。1962年3月初,中国自行设计的第一枚导弹运往酒泉发『射』场。3月21日,导弹发『射』失败,后经认真总结,找到了问题症结。1964年6月29日,修改设计后的导弹试验取得圆满成功*。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74年,朱培青下放图拉嘎旗县中学,负责看大门。  他的工作不过是每天看看大门,扫扫垃圾,见有没用完纸就捡回他的小窝棚。  当地人谁也不知道这个整天乐呵呵的老头,是国|防|部第五研究院,曾经两|弹|元|勋手下的得力干将。  他是个乐天派,当了两年校工,第三年也兼任代课老师,三年里没有哪时哪刻,忘记自己是个航天人。  但这些他都没有讲。  辛酸苦痛,隐姓埋名,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已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只讲火箭腾空而起时狂喜的热泪,讲弹|道|导|弹掠过天空的呼啸嗡鸣,讲空空导|弹*命中目标时火光惊人的刺目……  讲波澜壮阔,讲壮志凌云。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全都听得入『迷』,哪怕朱培青讲故事的方式平铺直叙,毫无夸张,更没有过度的修辞,但这平平淡淡的叙述,却让所有人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浑身汗『毛』直立的热流,冲刷过每一条血管,在胸膛中喷涌激『荡』。  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生在那个年代,要如何报效国家,如何以身许国。他们如何成为风起云涌之中的英雄人物,研制高精尖的导|弹,形成战略威慑……  朱培青看着这伙摩拳擦掌的年轻人,『露』出一个笑容,“国家在期待你们做出成绩。你们有没有信心?!“  底下众人齐声道:“有!“  朱培青乐呵呵地宣布下课。  系主任在他身旁,不无担忧地道:“老师,一上来就给他们这样的鼓舞,行么?“  现在让他们全都兴奋起来,成天幻想着自己建功立业做大英雄,往后这专业学习上的沟沟坎坎还多着呢,到时候一盆凉水接着一盆,只怕热情熄灭快啊。  朱培青笑道:“他们都还年轻。倘若当年我和你讲,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无休止的计算、成堆的图纸、日日夜夜在发『射』场吃沙子,你可还愿意跟着我?“  “初生牛犊不怕虎,怕的是平淡。“  系主任恍然大悟:“您这是先把他们骗上了贼船,然后再……“  朱培青淡淡看了自己这位口无遮拦的学生一眼,对方立即改口道:“您说得对,倘若真的坚持不下来,也的确不是干我们这行的料。  “宁馥,你留一下。“  大家正要离开教室,系主任突然开口道。  宁馥认出他正是那天去自己家政审的老师之一,那个夸自己“彩衣娱亲”的。  “这个小宁同学呀,是我亲自上门去政审的,不但成绩出众,『性』格也活泼开朗,“系主任热情地给朱培青介绍宁馥,“肯定能成为班上的文艺骨干。”  系主任对自己挑中的好苗子很有信心,献宝一样地把宁馥叫到跟前,道:“快来,朱教授想单独和你说两句呢。”  宁馥这会想起来了。  她同情地看了一眼系主任,深觉待会朱培青的话并不会让他高兴。  “文艺骨干?她是声乐专业还是舞蹈专业?”朱培青不咸不淡地道。  果然,来了。  可怜的系主任莫名被怼,心有不甘却又不敢顶嘴,只得讪讪道:“是我不对。“  天知道他只是想强调下,在这一整个系快能拍出《少林108罗汉》的男学生里,有个优秀又活跃的女孩子是件好事嘛!  委屈.jpg。  朱培青怼了自己的得意门生,转向宁馥时到还算温和,“我们又见面了。”  宁馥:“朱教授好。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朱培青饶有兴味地问:“你错在哪?”  错在不该瞎装『逼』……  谁知道你个平平无奇的监考老师居然是未来的导弹发『射』研究第一人呢?  宁馥老老实实,“错在不该口出狂言。”  朱培青笑了。  “你根本就不觉得自己错了。你只是担心,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是不是?”  宁馥: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一旁的系主任也看出不对来了,低声问:“你们以前见过?”